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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不敢妄断。”卫骁垂下眼,语气却无半分退缩,“只陈述所见。此案手法诡谲,非人力所能及。冰锥杀人,顷刻即融,不留凶器。图腾指向唯一……线索。‘雪魄’之说,已随昨夜血灯传遍宫闱,人心惶惶。此刻宫外流言更甚,皆言……”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言‘雪魄妖女’祸乱东宫,乃天罚太子失德之兆!”
“砰!”
萧宸轩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在榻沿,震得药碗叮当作响。他脸色铁青,因剧痛和怒火而扭曲:“失德?好一个天罚!好一个齐王残部!用这等装神弄鬼的下作手段,就想动摇东宫根基?”他喘息着,目光如淬毒的刀子射向卫骁,“给孤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重点查浣衣局!查所有能接触太液池冰窖的人!查昨夜孔明灯升起时,各宫各处的异动!尤其是……”
他话音未落,暖阁外陡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幼兽悲鸣般的哭泣,伴随着宫女太监们惊恐的低语。
“来了……又来了!”
“是彩云!彩云姐姐她……”
“天啊……快按住她!别让她伤了自己!”
哭泣声和骚动来自紧邻暖阁的偏殿耳房。谢婉如心头一紧,那是昨夜第一个现翠儿尸体、吓得当场昏厥的宫女彩云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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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宸轩眼神一厉,卫骁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暖阁。谢婉如紧随其后。
耳房内一片狼藉。彩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死死抱着头,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口中出不成调的呜咽,眼神空洞涣散,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两个粗壮的嬷嬷正费力地想按住她。
“按住她手腕!”谢婉如急声喝道。
一个嬷嬷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了彩云乱挥的右手腕。袖子被扯开一截,露出的小臂上,赫然浮现出数道淡淡的、若隐若现的冰蓝色细纹!虽然远不如谢婉如作时那般清晰刺目,但那蜿蜒的形态和冰冷的质感,竟如出一辙!
更骇人的是彩云此刻的状态。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牙齿咯咯作响,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着几个破碎的词:
“……冷……好冷……冰……冰里有眼睛……鹰的眼睛……在看我……要杀我……雪魄娘娘……饶命……饶命啊……”她突然凄厉地尖叫起来,猛地指向虚空,“灯!血灯又飘过来了!飘过来了——!”
尖叫戛然而止,彩云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手臂上那诡异的冰蓝细纹也随之缓缓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
暖阁内死一般寂静,只有彩云粗重而不规律的呼吸声。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漫过每个人的脚踝,向上蔓延。连见惯生死的卫骁,脸色也凝重得可怕。
“雪魄娘娘……”谢婉如咀嚼着这个从彩云口中吐出的、带着无尽恐惧的称呼,心沉到了谷底。这绝非偶然!有人在刻意散布、引导这恐怖的流言,甚至可能用了某种药物或邪术,让接触过翠儿尸体或受惊过度的人,产生类似的幻觉和身体异状!目标直指她,也直指刚刚经历血案、太子重伤、人心浮动的东宫!
“殿下,”一直沉默的太医令周柏龄上前查看彩云状况后,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对萧宸轩道,“此女脉象浮滑散乱,似惊厥失魂之症,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阴寒邪气……不似寻常病症。老朽观其臂上异痕,虽浅淡,确与谢姑娘……”他谨慎地顿了顿,“……所显之痕同源。此‘寒毒’或‘雪魄’之说,恐非空穴来风,当与南狄秘术或……某些阴邪之物相关。”
南狄秘术!阴邪之物!
这几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谢婉如猛地想起枕下那块幽蓝的寒玉!寒意再次从脊背窜起。
“周太医,”谢婉如声音有些紧,“你可知有何物,能使人陷入幻象,体生寒痕?”
周柏龄捋着胡须,沉吟良久,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微光:“老朽曾在一本前朝遗留的残破巫医手札上见过零星记载。言极北苦寒之地,有奇物名‘冰魄引’,其性至阴至寒,研磨成粉,混入熏香或饮食,可无声无息惑人心智,引动体内寒症,重者血脉凝结,体表浮现冰纹,所见皆是寒冰地狱之景……且此物生效时,需以极寒之物为引共鸣,比如……万年寒玉。”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谢婉如苍白的脸。
万年寒玉!
谢婉如如遭雷击!枕下那块冰冷刺骨、散着诡异寒气的玉石形象瞬间占据脑海!那不是无意遗落,而是精心放置的引子!杀人、放灯、散布流言、引“疫病”,再到太医“无意”点破关键——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对手不仅狠毒,更对所谓的“雪魄”之秘了如指掌!这绝非普通齐王余孽能做到!
萧宸轩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他看向谢婉如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担忧,更有一丝深沉的寒意。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封锁消息。彩云单独安置,严加看护,任何人不得接触。周太医,你亲自负责,务必找出医治或压制此症之法。卫骁,加派人手,彻查所有进入孤寝殿之人!尤其是……能接触到卧榻之侧的人!”最后一句,目光如电,扫过侍立在角落的几个东宫心腹太监宫女,几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匍匐在地。
“至于你……”萧宸轩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谢婉如脸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疲惫和审视,“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警告她,“孤倒要看看,这‘雪魄’……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
朝堂惊雷,冰刃再现。
三日后的常朝。紫宸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鎏金蟠龙柱投下森冷的阴影,群臣垂肃立,无人敢大声喘息。龙椅空悬,新册封的太子萧宸轩端坐于丹陛之下的监国位,脸色依旧苍白,玄色蟒袍下肩部包扎的轮廓隐约可见,更显威严深重,却也透着一股重伤未愈的虚弱。
谢婉如作为“协助太子理政”的特殊存在,被安置在丹陛右侧一架薄纱屏风之后。这是萧宸轩在风口浪尖上给予她的一层脆弱保护,也是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囚笼。她能清晰地透过纱帘,看到殿中每一个大臣脸上微妙的表情——惊惧、猜疑、幸灾乐祸,还有深深的忌惮。关于“雪魄妖女”、“东宫寒疫”的流言,早已如同瘟疫般席卷了前朝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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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郑峒,这个在柳诗窈孕事风波中就被萧宸轩盯上、后来因齐王事败而暂时沉寂的墙头草,此刻却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痛心疾的悲愤:
“启禀太子殿下!东宫血案,宫娥惨死,冰锥穿喉,此乃亘古未有之凶残!更兼‘寒疫’流言四起,宫人惊厥失魂,臂现妖异冰纹,此等诡谲之事,绝非人力所能为!臣闻上古有载,‘雪魄’现世,寒冰覆地,乃亡国灭族之凶兆!如今血灯示警,妖异频生,皆应于此!臣斗胆直言,此皆因……因……”他目光闪烁,意有所指地瞟向屏风方向,“皆因东宫之内,藏有祸乱之源!此源不除,寒疫难止,国本动摇,社稷危矣!臣恳请殿下,为江山计,为黎民计,肃清宫闱,铲除妖孽,以正视听!”
“铲除妖孽”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向屏风之后。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嗡嗡的议论声。
“郑尚书此言差矣!”户部侍郎林文正,一个清瘦耿直的老臣,须皆张地出列反驳,“妖异之说,虚无缥缈!岂能因流言蜚语便妄加揣测,污蔑……污蔑……”他看了一眼屏风,终究没敢直说,“污蔑无辜!当务之急,是彻查真凶,安抚人心!而非以莫须有之名,行戕害之事!此非治国之道,实乃祸乱之始!”
“无辜?”郑峒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尖锐,“林侍郎难道看不见吗?那冰锥上的图腾,与某些人作时腕间所现妖纹何其相似!那寒疫源头彩云,正是在接触了翠儿尸体后,才被‘雪魄娘娘’缠身!此等铁证如山,岂是流言?陛下龙体欠安,太子殿下重伤未愈,此正是奸邪作祟、动摇国本之时!若因妇人之仁,纵容妖孽,他日寒冰覆城,我等皆成齑粉!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仿佛真的忧国忧民到了极致。
“请殿下肃清宫闱,铲除妖孽!”
“铲除妖孽,以安天下!”
几个早已被郑峒拉拢或慑服的官员也跟着跪倒,高声附和。殿内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肃杀之气弥漫。屏风后的谢婉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冰凉的触感和腕间隐隐传来的刺痛交织在一起。郑峒的表演拙劣却有效,他巧妙地利用了恐惧,将矛头精准地引向她这个“祸源”。而萧宸轩重伤在身,威望未固,此刻若强行压制,只会坐实“被妖孽蛊惑”的污名。
丹陛之上,萧宸轩面沉如水,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肩头的伤口似乎因为这紧绷的气氛而隐隐作痛,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郑峒等人,如同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但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凝重。就在他薄唇微启,即将开口的刹那——
“啊——!!!”
一声比三天前翠儿遇害时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叫,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紫宸殿沉重压抑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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