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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芍来汴州一年,出府时回回路过重泽楼,每次都是掀开轿帘远远瞧一眼,飞檐连廊,灯烛煌亮,热火朝天。
“要吃的要吃的!”她眉眼弯弯,点头时,钗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靳濯元头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仿佛将天上的星子盛入眼里。
“吃个饺子就教你开心成这样了?”他按住她的脑袋,免得她上跳下窜:“还不快走。”
陆芍理了理发髻,转身跑入屋子:“厂督你稍待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屋门一阖,他就被陆芍不留情面地关在屋外。
靳濯元盯着紧阖的屋子,沉了脸色。
汴州最繁华的当属丰乐街,丰乐街周遭瓦市众多,酒肆教坊林立,一到夜里,笙歌婉转,整座城都沉溺在纸醉金迷当中。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内,陆芍掰着指头,喋喋不休地报菜名:“除了饺子,我还想吃洗手蟹、炉焙鸡、货鳜鱼、金丝肚羹、汤骨头乳炊羊。”
靳濯元盯着她,说是换衣裳,不过是将藕粉色的小袄换成明丽的鹅黄色。他瞧不出衣裳款式哪里不同,却觉得鹅黄色衬人,衬得陆芍肤质透亮,像个软糯糯的白玉团子。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白日里还是还是好天气,一到晚间几片黑灰色的云乌沉沉地压在天边。
陆芍挑开帘子,张望了一眼:“厂督,好像又要落雪了。”
话才说完,就见几片飞雪在灯烛的照映下翻卷落下,她伸手去接,接到一片完整的雪花,宝贝似地捧至靳濯元的眼前:“厂督快看!当真落雪了。”
靳濯元身子阴寒,受不住外头的冷风,他轻咳了一声,将头扭至另一侧。
陆芍意识到这点,立马阖上毡帘。她本来坐在马车左侧,见如此情景,便撞着胆子挪过去,坐在靳濯元的身边,拿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行至重泽楼,地面已经铺了一层绒雪。
靳濯元率先下了马车,长身立于雪中,雪落在发间,他朝陆芍伸手,陆芍站在马车上,俯身看他。
他穿着玄色银纹的锦衣,露出领间红色里衣,身上披着黑褐的斗篷,一应暗色,却有种说不出的华彩。
陆芍怔愣了一会儿,有一瞬间觉得这样华贵的人,理应鲜衣怒马、潇洒自在地活着。
“愣着做甚么?”靳濯元催促道。
陆芍思绪回笼,抿了抿嘴,还是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悄然将心底的触动收回。
她愤愤地缩回手,心里暗道才不要他扶。
可惜天公不作美,因为落雪,马车的边缘沾了水,有些湿滑,陆芍下马车时脚未踩稳,没个支力点,整个人直直地扑向靳濯元。
靳濯元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肢,裙摆一旋,稳稳地落在地上。
二人身子紧贴,他掐着陆芍的腰,脸色沉得可怕,连带语气都凶了几分。
“长本事了你?”
她知道靳濯元说得哪桩事,还是狡辩道:“我...我只是没站稳。”
诚顺冒着冷汗,在一旁打圆场:“外头冷,夫人身子娇弱,可别冻坏了。”
靳濯元松开她,自顾自地迈入酒楼。
陆芍感恩戴德地望了诚顺一眼,步调轻快地跟了上去。
重泽楼内香气四溢,一楼大堂座无虚席,压根没有空余的位置。
招呼的小二、听凭使唤的大伯、换汤斟酒的焌糟、散卖果实萝卜的撤暂穿梭其中,忙乱中透出有序。
诚顺同小二附耳说了几句,小二心领神会,引着他们往三楼雅间走。
雅间暖意融融,白色香雾幽幽缭绕。窗檐处积了落雪,同样是白色,冷暖却是天差地别。
落座后,便有人上来斟茶,更有歌妓相迎,衣着轻透,怀抱琵琶,扭着腰肢走上前来。
诚顺正要呵斥她们下去,却见靳濯元搁下茶盏,瞧着一门心思只知道吃的陆芍,淡淡开口道:“留着吧。”
诚顺和福来对视了好几个来回,厂督反常,他们心里自然疑惧。
诚顺借故出了雅室,福来也借着催小二上菜的由头,一并退下。
廊间,福来频频擦汗:“今日宫里发生甚么大事?厂督来酒楼,何曾留过打酒坐的?”
诚顺透过缝隙,时不时望里外。只见为首的歌妓步步贴近,差些就要软在掌印身上了。他扭过头,不敢再瞧:“今日有个不长眼的宫人企图接近掌印,还被掌印发去浣衣局了。这才过了多少时辰,怎又好上这口了?”
“夫人还在里边,就当着夫人的面,这怕是...”
福来想说“不妥”,又不敢随意置喙。
“我瞧夫人吃得正欢,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话音甫落,就听见碗盏破碎的声音,诚顺推门而入,那些个花枝招展的歌妓跪了一地。
“都滚出去。”
雅间的歌妓整理好垂落的衣裳落荒而逃,诚顺和福来退下身去,敛声屏气地阖上屋门。
陆芍手里的木箸插着圆鼓鼓的饺子,茫然地转向靳濯元。
“不是说喜欢咱家吗?”靳濯元坐在软垫上,一脚屈起,有股子放浪形骸的痞气:“方才瞧清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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