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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说话,已经没有多少用处。靳濯元任由她起身,下一瞬便扶直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四目相对,一时间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1]
她一会儿遮自己的眼,一会儿又去遮靳濯元的眼,仿佛谁也瞧不见谁才好。
短短几步路,心里煎熬,漫长地仿佛走不到尽头。
不消一会儿,掌心下漏出一道轻笑:“你这样,不是耽搁时间吗?”
陆芍懊恼地松手:“没有衣裳,那厂督借我可好?”
说着,她便壮着胆子去拨靳濯元的领口。
回回都是厂督欺负她。
欺负她时,也只有她一人未着寸缕,纵使夜里同榻而眠,他的寝衣,也是穿得齐楚整洁。
靳濯元肤色极白,白到陆芍的指甲一划,他的锁骨处便落下一条细红,加上他那张霁月清风的脸,一时不知是谁轻薄了谁。
还未等她得逞,靳濯元就已经抱着她在六足圆凳上落座,一碗褐色的药汁摆在她眼前:“我特地着诚顺抓得方子。”
出汴州后,他换了身份,一直以“我”自称,原先疏冷的人突然有了常人的温度,加之他的声音如山间清泉,不动怒时,是说不出的平静柔和,陆芍一时忘了白日作谎一事,攀在他衣襟上的手,缓缓上挪,指尖触及他喉间凸起的软骨。
听闻幼时净身的宦官,身子尚未发育长成,大都没有喉结。唯有那些年纪大些才净身的,大抵还会留有性征的痕迹。
可这样一来,遭受的屈辱和痛楚自然也比幼儿要多些。
靳濯元不太舒服的侧了侧身,握住她的手,去拿汤匙:“不是说染了风寒?”
陆芍这才被‘风寒’二字拉回思绪。
是药总有三分毒性,寻常因病用药,是为了舒缓病症,可她身子骨尚佳,白日所说风寒,不过是诓骗厂督的言辞。
这祛风寒的方子里,也不知用了哪些药,盲目去吃,真怕吃出甚么问题来。
她松开汤匙,笑意盈盈地望向靳濯元:“我有些饿。不若先用晚膳,一会儿再用药?”
靳濯元端起药碗,药汁的热气只断断续续地萦绕着,他亲自捻着汤匙,舀了一勺,送至陆芍唇边:“此时不喝,药该凉了。”
陆芍抿了抿嘴,盯着他那双不容分说的眼神,悔不当初。
药汁苦涩,顺着喉间下淌,只抿了一口,陆芍便受不住苦味,翠黛紧紧蹙在一起,小脸上满是愁容:“我风寒之症也不算重,需得喝上这么一大碗吗?”
靳濯元不听她的抱怨,伸手抹去她唇边褐色的药汁:“自己喝,还是我喂?”
说着,便拿着汤匙,双唇贴上汤匙边缘娇艳的口脂,抿了一口,又托着陆芍的下颌,渡了进去。
陆芍被突如其来的苦涩呛着,连着咳嗽几声,涨红了脸。她立马捧起药碗,一鼓作气地将药喝了进去。
末了还将那只白瓷碗翻转过来,晃了晃,表示自己喝得一滴未剩。
靳濯元这才松开她的身子,取来自己的斗篷搭在她的肩上。
一件斗篷稍能御寒,若说遮住春色,那尚不能够。
陆芍只好一手拢住斗篷,一手握着筷箸,去夹面前的牛骨。
靳濯元见她牛骨吃得极欢,也撕了一小口,学着咂在嘴中。牛肉很少有膻味,又浸入了大量香料,吃起来,倒是软糯鲜嫩,确实能咽下喉去。
陆芍心里惦记那碗药,生怕自己吃了甚么问题来。晚膳只潦草用了几口,便去探靳濯元的话:“厂督,方才的药汤里,都加了甚么?”
他端来齿木、帨巾,伺候她洗漱:“党参、炙甘草、茯苓、白术。”
小姑娘鼓着嘴漱口,四根指头掰算着他报出的药名。
这些药名她越听越熟悉,合在一块儿,好像一味常见的药剂。
脑袋飞快思索着,直至洗漱完,她突然脱口而出道:“四君子汤!”
靳濯元没料及她能猜出药名,愣了一瞬,很快面色如常,甚至带着点笑意。
因为于她而言,猜出药名,大抵不是件好事。
“平日常用?”
陆芍摇了摇头:“久病成医嘛,祖母病时,手脚冰凉,需用四君子汤进益补气。这四味药,我时常去药铺买,一来二去,就将这学名默了下来。”
将这四君子汤的用处引出来,剩下的就交与小姑娘自己琢磨。
陆芍确实愣了许久,因这四君子汤,于补血诸多益处,却没有治愈风寒的功效。厂督给她煮四君子汤,显然不是对照她的风寒之症。
靳濯元审案时,喜欢慢条斯理地审。
一层层地让对方自己思忖明白,那神情,可比他亲口点破有趣多了。
譬如陆芍那张白生生的脸上,眼下既有错愕惊惧、又带着羞怯、甚至还将如何替自己开脱的小心思也显在面上。
此时,她大致猜着,厂督早知她未染风寒,识破了她的谎言。那碗涩喉的汤药,想必就是对她作慌的惩戒。
既被他看穿,陆芍踢着垂至脚踝的斗篷圈毛,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问道:“那我还需喝上几日?”
靳濯元将她抱上软塌,生冷的棱角被橙黄色的油灯柔化:“白日诊脉时,便觉得你气血不佳,连着几夜手脚冰冷,以为我察觉不出来?这药你便喝着,于身子有好处。”
陆芍以为这是惩戒,没成想竟是为她身子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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