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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艳秀站在圣玛丽庇护工厂的大门外,初秋的阳光为这栋略显陈旧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浅金,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距离上次来访不过月余,这里的气氛已截然不同。那时,她怀揣着帮助他人的单纯喜悦;此刻,她却带着审视与疑虑,如同这逐渐转凉的天气,心底泛着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在保镖阿杰的陪同下,再次踏入了工厂的大门。
几乎是在她进入院子的瞬间,陈志伟就从主楼里快步迎了出来。他依旧穿着整洁的衬衫西裤,脸上挂着与上次无异的温和笑容,那副与吴毅剑酷似的眉眼在阳光下几乎能以假乱真。
“郑小姐!您能再次莅临,真是我们的荣幸。”陈志伟热情地伸出手,姿态坦然得让郑艳秀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与他轻轻一握,迅抽回手,语气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陈督导,我看到新闻了。工厂附近生的案件,让人非常不安。”
陈志伟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头微蹙的样子更像吴毅剑了,让郑艳秀的心口莫名一窒。
“是啊,我们也都非常震惊和痛心。”他摇着头,语气沉重,“那些女孩……已经够可怜了,竟然还有人忍心伤害她们。郑小姐,请您放心,我们工厂已经加大了内部的巡逻力度,也督促女工们结伴上下班。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员工的安全。”
他信誓旦旦,眼神诚恳,若非郑艳秀心中早已种下怀疑的种子,几乎要被他的表演蒙骗过去。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穿着长袖衬衫的左臂上短暂停留。
“希望如此吧。”郑艳秀语气平淡,不置可否,“我想去看看阿明,听说她回来上班了?出了那样的事,她一定很害怕。”
提到阿明,陈志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弛下来,露出一个堪称悲伤的表情:“江旭明那孩子……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休息了几天。但她家里条件不好,她还是坚持要回来工作,很懂事,也让人心疼。我带您过去?”
“不必了,”郑艳秀婉拒,“我知道路,陈督导去忙吧,我自己去看看她就好。”
陈志伟似乎想坚持,但接触到郑艳秀身后阿杰那警惕的目光,便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郑艳秀微微颔,带着阿杰径直走向她第一次见到江旭明的那个工作角落。
越靠近那里,郑艳秀的心揪得越紧。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惧。几个女工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见到生人靠近,立刻噤声,眼神里充满了惊惶与不安。她们认出郑艳秀,稍稍放松了些,但那种如惊弓之鸟般的脆弱感,依旧挥之不去。
在角落的缝纫机旁,郑艳秀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旭明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专注地给娃娃缝制衣服,而是蜷缩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低低地传来。
“阿明。”郑艳秀放柔了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江旭明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看到是郑艳秀,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来,抓住郑艳秀的手,冰凉的手指带着剧烈的颤抖。
“漂亮姐姐……我害怕……我好害怕……”她语无伦次,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那个坏人……他会不会再来找我……他认识我……他知道我在这里……”
郑艳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反握住阿明冰冷的手,拉她一起坐在旁边的长凳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阿明,看着我,没事了,暂时没事了。”她轻声安抚着,等到女孩的颤抖稍微平复一些,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阿明,听我说,你辞职吧。离开这里,我每个月给你一笔足够的生活费,你不用再在这里担惊受怕地工作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保护方式。金钱对于她而言,若能换来这个纯真女孩的平安,便是最有价值的用途。
然而,阿明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她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眼神虽然还带着恐惧,却有一种执拗的坚定。
“不,郑小姐,谢谢您……但是,我想靠自己。”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努力说得清晰,“妈妈很辛苦,我想赚钱帮她。我可以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下班就和张阿姨她们一起走……我不想一直依赖别人,让您担心。”
郑艳秀愣住了。她看着阿明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里面有着心智障碍者特有的单纯,也有着乎她预期的坚韧。这份在恐惧中依然想要维持的尊严与自立,让郑艳秀既心疼又动容。
她不再坚持,只是轻轻将女孩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单薄身躯里传来的细微战栗。“好,我尊
重你的决定。但是阿明,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记住我留给你的号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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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阿明用力点头,靠在郑艳秀怀里,似乎汲取到了一些力量。
郑艳秀又陪了阿明一会儿,直到她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重新拿起针线,才开始继续在工厂里巡视。她刻意与几位不同的员工交谈,旁敲侧击地询问近期的情况和陈志伟的动向。得到的回答大多含糊其辞,带着恐惧,或者是对陈志伟工作“认真负责”的表面赞扬。那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但似乎谁都不敢轻易捅破那层窗户纸。
离开工厂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橘红色。陈志伟再次出现,彬彬有礼地将她送到车边。
“郑小姐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每一位员工,尤其是阿明。”他微笑着,语气真诚得无懈可击。
郑艳秀透过车窗,看着他那张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正直的侧脸,与记忆深处那张坚毅的面容重叠,又因知晓其下的污秽而迅剥离。她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车子驶离,她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阿明那双含泪又执拗的眼睛,和陈志伟那完美伪装的笑容,在她脑海中交替浮现。不安的感觉,如同渐浓的夜色,沉沉地压了下来。
她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
夜幕彻底笼罩了港岛。圣玛丽庇护工厂的工人宿舍区,灯光零星,一片寂静。大多数女工都已结伴回到各自的宿舍,锁紧了房门。
在工厂角落一个简陋的单人宿舍里,江旭明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白天的坚强在独处的黑夜里消散殆尽,窗外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她床头柜上,放着郑艳秀留给她的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还有那个穿着紫色旗袍的布娃娃。
与此同时,在工厂另一头的员工休息室内,酒气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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