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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无声的、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接纳,不掺杂丝毫同情或居高临下的怜悯,如同持续滴落的水珠,虽力量微弱,却持之以恒地敲击着晓歌心湖上那层坚硬的冰壳。
而云凌,他依旧是那个掌控全局的船长,眼神锐利如鹰,决策果决似铁,行动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与不容置疑。
但他对待晓歌的方式,与她过往认知中任何或掌控者都截然不同。他会用极其平常的语气,给她分配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务——晓歌,注意一下三点钟方向那片风蚀岩后面。帮忙清点一下后备箱的饮用水存量。
仿佛她不是前夜才试图取他性命的刺客,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承担责任的同行者。
他绝口不再追问她的过去,不再提及无声者与那些血腥任务,仿佛那沉重的一页已被他干脆利落地翻过,目光只投向未知的前路。最让晓歌心神震撼的,是生在她抑制剂即将耗尽的那天夜里。
熟悉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排斥反应如期而至,低烧如同阴燃的暗火炙烤着她的神经,源石结晶嵌入处的疼痛变得尖锐而持续,让她在狭窄的后座上蜷缩成一团,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抑制住痛苦的呻吟。
就在她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又将独自熬过这漫长折磨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递过来一支通用的镇痛剂。她抬起头,对上云凌在昏暗光线中平静的目光。
他没有询问她为何如此,没有探究她抑制剂的来源,甚至脸上没有任何类似同情或施舍的表情,只是如同完成一件日常的、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将药剂放在她手边,然后便转身回到驾驶位,仿佛只是递过了一瓶水。
那一刻,晓歌握着那支冰凉却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药剂,透过车窗望着天幕上那条横贯夜空的、璀璨而冷漠的银河,泪水再次决堤。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洪流,而是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冲刷干净的暖流。她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不被视为可以随意使用或丢弃的工具,不被恐惧或提防,不被廉价的同情所包裹,而是被当作一个完整的、有尊严的、值得被平等对待甚至被悄然关怀的——。
坚冰,终于在内外交织的暖意下,出了清晰的、碎裂的声响。
她开始尝试着,小心翼翼地,迈出融入的步子。
会在贝拉像小动物般依偎过来时,不再下意识地绷紧肌肉准备防御;会在黑键与她进行简短交流时,努力组织语言,给出更清晰、更完整的回应;会在云凌需要协助处理杂务或警戒时,主动站起身,默默地上前分担。她的话语依然不多,嗓音还带着长久沉默后的沙哑,但那双金棕色的眼眸中,曾经冻结一切的寒意已然消退,冰层化开,显露出其下被掩埋太久、属于本身的、微微荡漾的波光与逐渐复苏的生机。
一个寂静的傍晚,营地中央的燃料炉模拟出跳动的篝火,驱散着荒野的寒意与黑暗。贝拉靠在她身边,怀里抱着玩偶,已经沉入甜甜的梦乡,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不远处,黑键倚着,调试着他那把小提琴,断断续续的、略显生涩却干净的音符,如同珍珠般散落在微凉的夜风中。云凌则在车头前,借着最后的天光,检查着复杂的地形导航系统。
晓歌凝视着那跃动的、温暖的光影,感受着身边贝拉传递过来的、毫无防备的依赖体温,听着耳畔那不算娴熟却充满生命力的琴音,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情感充盈着她的胸腔。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与尘土气息的清凉空气,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夜的静谧,带着一丝尝试性的、不确定的勇敢,却又无比坚定:
那个……谢谢你们。
云凌抬起头,隔着跳跃的光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言语,只是那向来冷硬的嘴角线条,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而黑键指尖流泻出的琴声,微微停顿了那么一刹那,随后再次响起时,那旋律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更柔和的情绪,悄然融入了这片宁静的夜色里。
晓歌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低下头,借着篝火的光芒,凝视着贝拉恬静无忧的睡颜,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拂过小女孩柔嫩的脸颊。
心中那片荒芜了太久、被鲜血与绝望反复浸透的冻土,仿佛终于感受到了真正春日的照耀,有什么崭新而柔软的东西,正在废墟之下悄然破土,孕育着未知的、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份不求回报的信任与毫无缘由的温暖,对她而言,陌生得让她心尖颤,却又珍贵得让她想要用尽余生去守护。
她这辈子,似乎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仅仅是活着,而是真正地……作为一个,在呼吸,在感受,在重新学习如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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