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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一丝异样)
翊坤宫探病归来,宜修面上依旧是那副悲悯从容的六宫之主模样,心底却已悄然绷紧了一根弦。皇帝那日的突然驾临与离去时的微妙神情,像一根细刺,扎在她敏锐的神经末梢。
她从不相信巧合,尤其是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
是夜,景仁宫内烛火通明。宜修并未就寝,而是执了一卷书,斜倚在暖榻上,似在阅读,眼角的余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殿外庭院。剪秋安静地在一旁整理着明日需用的饰。
更深夜静,唯有秋风掠过树梢的呜咽。一切看似如常。
然而,就在一阵稍大的风过,吹得廊下灯笼微微晃动,光影错落的某一瞬——宜修执书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似乎瞥见,远处宫墙的阴影下,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移动了一下,快得像错觉,融于夜色,无声无息。
不是巡夜的侍卫,他们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都有规律可循。那更像……一道刻意融入黑暗的影子。
宜修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但她面色未变,甚至连翻书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只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在书卷的遮掩下,瞬间淬上了一层冰冷的寒芒。
粘杆处。
果然。胤禛从未真正放心过她,放心过年世兰,放心过这后宫看似平静的表象。
接下来的两日,宜修一切如常。处理宫务,接受请安,甚至比往日更显宽和。对待华妃,依旧是适度的关怀,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疏远,完全符合一个“贤后”对“病中妃嫔”应有的态度。
她甚至主动在胤禛来用晚膳时,提及华妃病情好转,言语间皆是欣慰,仿佛全然不知帝王心底的猜忌。
但她暗地里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看似无意的停顿,都在验证着她的猜测。
她现,景仁宫外洒扫的小太监里,多了一张生面孔,动作略显滞涩,眼神却过于灵活。
她现,她去御花园时,远处总有那么一两个身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也在赏景,视线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她。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在某些寂静的夜晚,殿外的黑暗里,有多出一丝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呼吸声。
胤禛……当真是下了功夫。
宜修心中冷笑,面上却愈春风和煦。她像最高明的猎手,现了潜伏在暗处的窥视者,却不急于打草惊蛇,反而更加完美地扮演起自己的角色。
年世兰的病渐好,已能出门走动。这日来景仁宫请安,脸色虽还有些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她腕上依旧戴着那串碧玺,看向宜修时,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依赖与柔软。
请安结束后,妃嫔们陆续离去。年世兰磨蹭了一下,似有话想说。
宜修看在眼里,却在她开口前,笑着对众人道:“今日天光好,御花园的菊花开到了极盛,诸位妹妹若有兴致,不妨都去瞧瞧,莫要辜负了这秋色。”
这话一出,等于散了小型聚会。众人谢恩离去。
年世兰落在最后,正要上前,却见宜修自然地转向剪秋,吩咐道:“对了,前日内务府新送来的那些江南进贡的云锦,本宫瞧着有几匹颜色太过鲜亮,不合本宫年纪,放着也是可惜。记得有一匹海棠红的,一匹鹅黄的,倒是适合华妃与齐妃。你亲自带人,给两位娘娘送去吧。”
她语气温和,如同寻常安排份例赏赐,目光平静地掠过年世兰:“妹妹年轻,穿些鲜亮颜色也好看。”
年世兰心中一暖,刚要谢恩,却对上宜修看似含笑,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眼神极快地、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
年世兰到了嘴边的话猛地顿住,心头莫名一跳。皇后娘娘……似乎不只是赏衣料那么简单?那瞬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不及细想,只能先行谢恩:“谢娘娘赏赐。”
宜修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转身便回了内殿。
年世兰带着一丝疑惑走出景仁宫,回到翊坤宫不久,剪秋果然带着宫人捧着两匹光鲜亮丽的锦缎来了。
“给华妃娘娘请安。”剪秋规矩行礼,笑容得体,“皇后娘娘惦记着娘娘,说这匹海棠红的最衬娘娘气色,特意让奴婢送来。齐妃娘娘那儿,是那匹鹅黄的。”她着重强调了“海棠红”和“齐妃”。
颂芝上前接过,年世兰看着那匹华美的料子,忽然福至心灵!
皇后娘娘方才那瞬间的眼神……海棠红……齐妃……
她猛地想起,前几日齐妃似乎在她病中,曾言语间打探过皇上赏参之事,语气酸溜溜的,带着试探。当时她病着,未曾多想。
皇后娘娘是在提醒她?!
借着赏赐衣料的名头,告诉她需留意齐妃?甚至……齐妃可能也与那些窥探有关?或者是提醒她,赏赐是明面的,切不可因此得意忘形,招人眼红?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依赖瞬间攫住了年世兰。皇后娘娘竟在皇帝如此严密的监视下,仍能用这种方式向她传递信息!这是何等的胆识与智慧!
她再无疑虑,心中只剩下满满的震撼与折服。看向那匹海棠红锦缎的眼神,也彻底变了意味。
“请剪秋姑姑回禀娘娘,”年世兰声音微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臣妾……非常喜欢这海棠红的料子,定会……仔细着用,不负娘娘厚爱。”她刻意加重了“仔细”二字。
剪秋笑容不变:“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送走剪秋,年世兰独自坐在殿中,看着那匹华丽的锦缎,手心微微出汗。
她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与皇后娘娘之间的“盟约”,是何等隐秘与危险,又是何等的……刺激。她们像是在皇帝眼皮底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惊心动魄的对话。
而景仁宫内,宜修听得剪秋的回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棋子,已然落下。
监视又如何?
这深宫棋局,从来不止明面一场。
胤禛有他的粘杆处,她自有她的玲珑心窍,与……甘愿入彀的“盟友”。
凤眸微抬,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宫墙。
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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