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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扶苏动摇了（第1页）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意识并未消散。

他漂浮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如今却面目全非的秦地之上。他失去了愤怒和诅咒的能力，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冰凉凝视。

渭水河畔，曾是富庶的关中沃野。

现在，焦黑一片。尸体堆积如山，无人收殓，腐臭冲天。几只野狗在兴奋地撕咬、争夺着腐烂的肢体。

一个瘦得只剩下骨架的母亲，呆滞地坐在燃烧殆尽的茅屋灰烬旁，怀里抱着早已僵硬的婴儿，对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毫无反应。

她缓缓抬手，试图掰下一块黑硬的、不知名的“食物”喂给怀中的尸体…身后不远处，两个饿得眼冒绿光的流民，正为争夺一只死老鼠而扭打撕咬。

曾是函谷关内繁华要道的驿站。

驿道两旁，赤地千里！零星枯死的树干上，倒挂着干瘪的尸体。

一队破衣烂衫、如同鬼魅的“兵卒”队伍蹒跚而行，他们拖拽着寥寥无几的、同样骨瘦如柴的“牲口”（或是抢来的妇女儿童）。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旁边的军官冷漠地抽出锈迹斑斑的短刀……

昔日商贾云集、酒肆林立的某座大城。

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断墙下，奄奄一息的老者出微弱的呻吟：“水…水…”墙根下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眼神像枯井般寂静，手里拿着一小块霉黑的饼，小心地啃着，对老者痛苦的呼喊置若罔闻。

远处传来的，是隐隐的、带着疯狂意味的欢呼——似乎又有什么地方被攻破，新一轮的烧杀抢掠开始了。

“饿…好多饿死的…”“打仗了…又打仗了…王打王的…没完没了…”“仁义？呵呵…谁给粮，谁就是仁义…”

零散的、麻木的低语，怨毒的咒骂，断续地飘进扶苏那早已破碎的“耳”中。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终于懂了！

“王土”、“王臣”……多么天真的幻想！

“分封”，不是分享！而是播种仇寇！它放出了人性的贪婪，点燃了无尽的战火！

“仁义”？没有力量的秩序和公正作为保障，“仁义”只是强者剥削弱者的遮羞布！

父皇的大一统王朝，不是为了酷烈而酷烈！它是冰冷如铁的熔炉，是锻造一个亘古未有之统一国度所必须的筋骨！是将散沙百炼成钢的唯一途径！是对这片土地上最广大黎庶长远生存的根本守护！

而他……亲手打碎了这具熔炉，砸烂了这根筋骨！

无尽的黑暗最终吞噬了他飘荡的灵魂。

“啊——！！！”

扶苏猛地从噩梦中弹坐起来！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汗水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疯狂擂鼓，仿佛随时要炸开。

胸口的剧痛感似乎还未消失！眼前恍惚地交替闪现着妻儿凄惨死状、胡亥那鄙夷唾弃的双眼、饿殍遍野的焦土……那张脸上刻满了地狱的刻痕，瞳孔深处是无法形容的惊悸与崩溃后的空洞。

“嗬…嗬…假的…都是假的…？”他全身都在筛糠般抖动，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梦，可那种撕裂般的、真实的剧痛，那地狱焦土的腐臭气息，那百姓麻木绝望的眼神，深深烙印在骨髓里，冰冷入骨，挥之不去！

“感觉如何？”李易问道。

扶苏浑身一震，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聚焦在李易脸上，声音嘶哑颤抖得不成调子：“先生，扶苏真的适合继承皇位吗？”

他站起身，踱到浑身还在打颤的扶苏跟前，弯腰凑近，盯着扶苏那双残留着巨大恐惧的眼睛：“一切都还未生，一切都还有变数！”

他不再看失魂落魄的扶苏，哼着小曲，慢悠悠走出了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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