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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七年孟夏,岭南的晨雨裹着芭蕉的湿甜漫过清溪育苗床时,沈砚正蹲在田埂上。指尖捏着株“京占稻”秧苗,根须沾着带泥的水,凉得沁人——这是岭南特有的黏黄泥,保水性好却易板结,昨晚刚让农师们按“草木灰:黄泥=:”的比例掺了改良,此刻捏在手里,颗粒感比之前细了不少,不再粘手。远处传来竹笛声,是农户阿牛在唤同伴下田,笛声混着雨打芭蕉的“沙沙”声,还有稻田里青蛙的“呱呱”叫,倒比苏州府多了几分湿热的鲜活,只是裤脚沾的泥很快就结成了硬块,走路都沉。
“沈砚,俺的‘岭南育苗床模型’没受潮!”柳云舟抱着个桑木模型从雨里跑过来,油纸伞歪在肩上,伞沿的雨水滴在模型底座的桐油层上,滑成小水珠,没渗进木缝里。模型上刻着三千亩育苗床的分区,用红漆标了“水源地”“防火圈”,甚至特意在易积水的低洼处刻了“排水沟”,沟底还刻了细微的坡度——是他昨天在马车上,对照岭南地形图补的,光校准坡度就用了半个时辰。这次他不仅用铜丝固定零件,还在模型外层刷了两层桐油防雨水,此刻献宝似的递过来,耳尖沾着点泥点,裤脚还在滴水:“俺特意让油匠刷的熟桐油,比上次苏州府的模型耐潮!你看这排水沟,按你说的‘千分之三坡度’刻的,雨再大也淹不了苗——俺还在沟口刻了‘滤泥网’,防止泥堵了沟!”
沈砚接过模型,指尖碰了碰刻得细致的“滤泥网”,木刺被打磨得光滑,连网眼的形状都像模像样:“比苏州府的防火圈模型还周全,就是伞拿反了,淋了半边身子都不知道。”他指了指柳云舟左边的衣襟,那里已经湿透,贴在身上,还沾了片芭蕉叶。
柳云舟低头一看,赶紧扶正油纸伞,脸瞬间红到耳尖,手忙脚乱地把芭蕉叶摘下来:“俺光顾着护模型了,没注意伞!不过没事,俺身子壮,淋点雨不碍事——等会儿还能帮农户挖排水沟,俺力气大,一铁锹能挖半尺深!”说着还挥了挥手里的铁锹,铁铲上的泥甩了自己一裤腿,惹得旁边的农户们笑出了声。
柳清鸢撑着把竹骨伞走过来,伞面是岭南特有的油纸,印着浅绿的芭蕉纹,伞骨是实心的楠木,握在手里沉得很。她手里攥着张湿漉漉的纸条,纸角都卷了,是农师陈阿福刚送来的:“陈阿福说,昨天傍晚有三个穿灰布褂的汉子在育苗床西侧晃,身上带着火油味,还问农户‘哪片苗最密’‘晚上谁守夜’,形迹可疑。”她的目光扫过育苗床西侧的老榕树,树干得两个成年人才能抱住,枝叶遮天蔽日,树下的阴影里能藏好几个人,“那片榕树最适合藏人,说不定他们在树后藏了火油桶,得去查查。”
陈阿福是岭南本地农师,去年跟着沈砚学过“京占稻”浸种,还改良过本地的秧盘,此刻也跟着过来,手里拿着个竹筐,筐里装着些黑的稻壳:“沈大人,俺今早在榕树底下捡着这个,上面沾着点黑油,闻着像火油——肯定是那些汉子掉的!俺还在树洞里看到了脚印,鞋印是麻底的,不是咱们本地农户穿的布鞋!”
沈砚接过稻壳,放在鼻尖闻了闻,刺鼻的火油味混着榕树的腐叶味,格外明显,指尖还能摸到油乎乎的痕迹:“是藩王党的人,而且是桂王的余孽——只有桂王旧部才用这种粗麻底鞋。”他指了指模型上的“榕树区”,红漆标着“高风险”,“柳云舟,按模型上的位置,在榕树周围挖三角沟,沟深一尺,宽两尺,沟里插竹刺,竹尖朝上,再撒上石灰粉——石灰粉能吸火油,还能防蛇虫,岭南的毒蛇多,一举两得。”
柳云舟立刻点头,扛起铁锹就往榕树方向走,脚步都轻快了:“俺这就去!俺还带了竹篾,挖完沟就编双层围栏,外层挡人,内层挡蛇,保证不放一个陌生人、一条蛇进来!”
没一会儿,农户们也扛着工具过来帮忙。有的挖三角沟,铁锹铲泥的“砰砰”声在雨里格外响;有的编竹篾围栏,竹条在手里翻飞,很快就编出了半人高的网;有的往育苗床周围撒石灰粉,手里拿着木勺,均匀地撒在田埂上,石灰粉遇雨冒起白烟,像层薄雾。陈阿福蹲在田埂上,教农户阿婆怎么判断石灰粉的用量:“按沈大人说的,每亩撒三斤,撒匀点,别堆在苗根上,石灰碱性大,堆多了会烧苗——你看俺这样,一勺撒三步,刚好够量!”阿婆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撒,虽然慢,却没堆在苗根上。
沈砚正跟农户们一起加固竹篾围栏,突然听到西侧传来急促的竹笛声——是之前约定的示警信号!他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往榕树方向跑,远远就看到三个黑衣人正往育苗床扔火油桶,火油洒在石灰粉上,“滋滋”地冒白烟,没等点燃就被石灰吸了大半,只剩零星的油点在冒烟。
“住手!”沈砚大喊,冲上去扣住个黑衣人的手腕。那人想从怀里掏火折子,却被沈砚用刀背敲掉,火折子滚在地上,没等落地就被柳云舟一脚踩灭,鞋底还蹭了蹭,生怕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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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俺们按你说的,看到他们扔桶就吹笛!”陈阿福带着十几个农户跑过来,手里拿着竹棍,围成圈挡住剩下的黑衣人,阿牛还举着个锄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些人早上就在附近晃,俺们早盯着了!”
柳清鸢也带着五个锦衣卫从榕树西侧的山洞方向赶回来,手里攥着个黑木令牌,上面刻着个“桂”字,令牌边缘还沾着点泥:“山洞里藏着二十个火油桶,还有三袋枯苗毒,已经被我们没收了!这令牌是从山洞里的木箱里搜的,上面的‘桂’字跟李谦府里的令牌一样,肯定是桂王的信物!”
黑衣人见势不妙,想往山林里跑,却被农户们用竹篾围栏拦住——这围栏是双层的,间隙窄,钻不过去。“别跑了!”柳云舟从怀里掏出个烟硝罐,用力扔向黑衣人脚下,“砰”的一声,白色烟雾裹着辣椒粉散开,黑衣人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有的甚至蹲在地上,连刀都握不住,很快就被锦衣卫按在地上,用麻绳绑了。
“说!桂王在哪?”沈砚的刀抵在领头黑衣人的脖子上,刀刃贴着他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你们还有多少人在岭南?想怎么破坏育苗床?不说实话,就把你扔进三角沟里,让竹刺扎穿你的鞋底!”
领头的黑衣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还嘴硬:“俺不知道桂王在哪!俺们只是奉命来烧苗,别的啥都不知道!”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沈砚,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布带——那里藏着个小令牌。
柳云舟蹲下来,从怀里掏出模型,指着上面的“黑风寨”标记:“你别装蒜!俺们在山洞里搜出了火油和毒粉,还看到你的令牌——黑风寨是桂王旧部常藏的地方,你敢说你不知道?”他又指了指模型上的“陷阱区”,“俺们连黑风寨的小路都标好了,再不说,俺就把你绑在陷阱旁,让你看着蛇爬过来!”岭南多毒蛇,黑衣人一听,脸色更白了。
黑衣人被柳云舟的话吓住,眼泪鼻涕一起流,声音颤:“俺说!俺说!桂王藏在岭南的‘黑风寨’,那里有五百个死士,还藏着十万石粮种——都是他之前私扣的!他说等烧了育苗床,就用粮种拉拢农户,说‘保皇派连苗都护不住,跟着他们饿肚子’,然后起兵反了保皇派!”
“黑风寨?”沈砚心里一震——那是岭南深山里的旧寨,建在悬崖上,只有一条小路能上去,路两侧都是峭壁,当年桂王就曾在那里囤过兵,后来朝廷清剿,只端了外围,核心寨区没打下来。他对柳清鸢说:“你带五个锦衣卫去黑风寨附近查探,摸清死士的布防,尤其是小路两侧的陷阱——听说桂王喜欢在路两侧设‘踏弩’,得小心;沈砚,你留在育苗床,盯着石灰粉和三角沟,再教农户们用‘石灰粉验毒法’——取一勺石灰粉,混着可疑粉末,要是粉变蓝,就是枯苗毒,比草木灰验毒更准;云舟,你跟陈阿福一起,教农户们怎么用竹篾围栏挡人,一旦看到带火油味的人,就吹竹笛示警,笛音分‘短音’(可疑)和‘长音’(遇袭),别弄错了。”
柳清鸢点头,把令牌递给沈砚:“这令牌你拿着,说不定能引出桂王的探子;我会让锦衣卫扮成‘逃荒农户’,混进黑风寨附近的村落,打听死士的动向——岭南农户实诚,只要给点粮种,啥都愿意说。”
柳云舟立刻站直身子,手里的铁锹扛得更稳了,还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笛音暗号”:“放心!俺会教农户们分清楚‘短音’和‘长音’,还会让他们两人一组轮班守着,保证不放一个陌生人进来!俺还画了‘验毒步骤图’,贴在围栏上,不识字的农户看图画也能懂!”说着还掏出张纸,上面画着“石灰粉+毒粉=蓝粉”的简笔画,画得歪歪扭扭,却很清楚。
当天中午,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晒得地面冒热气,黏黄泥很快就干成了硬块,踩上去“咯吱”响。沈砚正跟农户们一起加固竹篾围栏,突然听到西侧传来“短音”竹笛——是现可疑人的信号!他立刻往榕树方向跑,远远就看到个穿灰布褂的汉子在围栏外晃,手里拿着个竹筐,看似捡柴,眼神却一直往育苗床里瞟,身上还飘着淡淡的火油味。
“你是来干什么的?”沈砚走过去,故意挡在他面前。汉子眼神躲闪,说自己是“附近村落捡柴的”,却答不出附近村落的名字。柳云舟趁机绕到他身后,一把夺过竹筐——里面根本没有柴,只有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袋枯苗毒!
“还说你是捡柴的?”柳云舟把布包扔在地上,石灰粉撒上去,瞬间变成了蓝色,“这是枯苗毒,你想往苗上撒,对不对?”
汉子见被拆穿,想往山林里跑,却被陈阿福伸脚绊倒,摔在地上,很快被农户们按住。“俺是桂王的人!你们别得意,三天后的‘苗神节’,大王会带死士来烧苗,到时候你们都得死!”汉子嘶吼着,却被柳云舟用布堵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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