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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年合上书,将他拉入更细致的审视。“安静不好吗?”他反问,带着些许不解。他自幼在冷漠与争吵中长大,成年后又习惯于独处与创作所需的绝对安静,对他而言,这种不受打扰的宁和几乎是奢侈品。
“不是不好,”江星哲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种模糊的感觉,“就是一种……完成了许多事情,达到了某种稳定之后,忽然发现空间里还有余裕的感觉。”他比划了一下,“你看,我们工作稳定了,感情也……嗯,爸妈那边也完全接受了。一切都很好,特别好。可就是……好像还缺了点什么活生生的、能折腾、能让我们手忙脚乱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数月的念头,终于清晰地浮出水面:“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去福利院看看?领养一个孩子。”
“孩子”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景年心湖中击起层层叠叠的涟漪。这个词对他而言,关联着的是自己灰暗童年里无人看管的孤独,是冰冷墙壁上的影子,是内心深处某个不愿轻易触碰的角落。他从未设想自己的人生规划里会有这个选项,那意味着巨大的责任与不可预测的挑战,更意味着要将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毫无保留地暴露出去。
他的沉默让江星哲有些忐忑,不由得撑起身子,更近地看向他:“我只是个初步想法。我觉得……我们现在有能力,也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给一个孩子很好的家和爱。一个完整的家,不应该只是我们两个人,对吧?”他的眼神炽热,充满了对构建更丰满未来的憧憬,“我们可以教他认字,陪他玩耍,看他长大……那种被需要、被完全依赖的感觉,或许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幸福。”
陆景年凝视着江星哲。在那双熟悉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不同于艺术创作激情、也不同于恋人之间爱意的另一种光芒——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对延续与传承的渴望,温柔而强大。
他想起江母出院后,将红烧肉夹到他碗里时那不容拒绝的关爱;想起江父拍着他肩膀,说着“两个儿子”时那宽慰的笑容。这些他曾缺失、如今被慷慨赠予的亲情,正在一点点修复他内心关于“家庭”的冰冷定义。
如果……如果他和星哲也能创造出这样一个地方,一个让一个小生命免于孤独、在爱与阳光下成长的地方……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并不令人窒息。陆景年垂眸,视线落在自己手腕那枚简单的银镯上,那是与江星哲一模一样的羁绊证明。他们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路,构建了属于自己的堡垒。那么,为何不能将这堡垒扩建,为另一个需要庇护的生命遮风挡雨?
过了许久,久到江星哲几乎要再次开口时,陆景年终于抬起了眼。他的目光深邃,如同蕴藏着星辰的夜空,里面没有了最初的震动与犹疑,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沉稳。
他伸出手,覆在江星哲的手背上,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去。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回应了那份对未来的呼唤:
“好。我们去看看。”
决定做得很快,后续的准备却严谨而漫长。他们咨询了相关机构,了解了领养政策,进行了复杂的资质审核和家庭评估。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家”这个概念的一次深刻审视和加固。江父江母知道后,先是惊讶,随后便是全力的支持,江母甚至已经开始悄悄准备起小衣服和小被子。
几个月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他们终于获得了一家指定福利院的探访许可。
星辰与朝阳
福利院坐落在市郊,环境清幽,院子里有滑梯和秋千,色彩明快。负责接待他们的院长是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士,她简单介绍了院里孩子的情况,然后便带着他们去往婴幼儿活动室。
推开活动室的门,一股混合着奶香和消毒水味道的、独属于婴儿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铺着柔软的爬行垫,几个孩子在里面咿呀学语,或爬或坐。保育员正耐心地陪着他们。
陆景年和江星哲都不是善于与孩童打交道的人,此刻站在门口,竟都有些罕见的紧张和无措。江星哲下意识地握紧了陆景年的手。
就在这时,活动室角落的一个小围栏里,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身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那是一对龙凤胎,看上去不满一岁,穿着相同款式的浅蓝色连体衣。令人惊奇的是,他们有着白皙的皮肤,却长着微微卷曲的深棕色头发,五官精致得如同洋娃娃,眼珠是漂亮的浅褐色,带着混血儿特有的灵动。
此刻,那个小男孩正努力地想用小手去抓挂在头顶的彩色摇铃,小脚丫一蹬一蹬的,嘴里发出“啊啊”的、不服输般的声音。而那个小女孩则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这两个陌生的高大叔叔。
院长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柔声介绍道:“那是小晨和小曦,快十一个月了。他们的母亲是外籍,生下他们后不久就因病过世了,父亲……一直联系不上。很可爱的两个孩子,就是性子一个急一个静。”
几乎是第一眼,陆景年和江星哲的目光就被牢牢锁住了。
江星哲松开陆景年的手,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在围栏边蹲下身。他看着那个努力够玩具的小男孩(小晨),又看看那个安静凝视他的小女孩(小曦),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曦的脸颊,小家伙也不怕生,反而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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