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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钟卿宴深灰色的瞳孔里跳跃,像黑暗中不安分的星子。
当那束凝固了阳光的向日葵映入眼帘时,它释放出的暖意并非直接照进了他的心房,而是像一把精巧的钥匙,不经意间撞开了记忆深处那扇锈迹斑斑、沉重不堪的铁门。
那纯粹耀眼的金黄,饱满凝固的姿态……一瞬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碎片重叠。
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一种“不被允许拥有光明”的感觉。
养父母那阴暗潮湿、散着廉价酒精和烟草混合气味的“家”里,阳光是稀缺品,更是……危险的信号。
阳光意味着外面的世界,意味着他人拥有而他不配拥有的“正常”。
偷看窗外孩子们玩耍时那一晃而过的金色光影,都曾引来养父醉醺醺的谩骂和皮带扣冰冷的亲吻。
皮肤上似乎还能回忆起皮带纹理碾过骨头、汗味混着血腥的铁锈味……那所谓的“家”,是一个用黑暗和暴力铸造的牢笼。
意识的深渊里,立刻有一个名字像救命稻草般浮现——陈默。那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微弱却顽固。
画面浮现:破败筒子楼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扇总是虚掩的、透出饭菜香气的门。
门后是一对温和朴实的工人夫妇,和一个叫陈默的、和他一样瘦小的男孩。
陈默活泼好动,眼神像清澈的溪水。他会在傍晚偷偷塞给他半块馒头,里面藏着母亲做的咸菜;会在钟卿宴被殴打得浑身是伤后,偷偷把他拉进自己堆满杂物的小隔间,用家里唯一的红药水和旧布条帮他处理伤口。
陈默的父母明知他境遇不堪,却从不多问,有时装作不经意地留下饭菜。
在那个寒冷刺骨的世界里,陈默的家门缝里透出的光,和此刻桌上这束向日葵散的暖意,何其相似——都是他“不该”触碰,却救了他命的“禁果”。
那段情谊,是钟卿宴人性不至于彻底崩坏的根基。
逃离魔窟,阴差阳错进入电竞圈,对少年钟卿宴而言,那个冰冷、讲规则、只论输赢的数字世界,反而比现实更“纯粹”安全。
他沉默,独来独往,像一头闯入人群的孤狼。他筑起比城墙还厚的壁垒,用冰冷的实力和更冰冷的眼神隔绝一切。
他习惯了审视、怀疑、随时准备撤退。
然而,战队里那群性格迥异的“傻子”们——热血中二的队长老k、总是为情所困的技术大牛、碎嘴却可靠的团队粘合剂……他们用时间、无数次无条件的并肩作战、甚至是他嗤之以鼻的“兄弟情谊”口号,一点点、顽固地凿开了他坚冰的一角。
他依然毒舌,依然保持距离,但夜深人静训练室里疲惫身影的无声陪伴,输了比赛后压在肩头沉重却真实的安慰之臂,赢了冠军后被抛向半空时的失重感……这些陌生的温暖,像溪流一样,缓慢却持续地冲刷着他内心的荒芜。
信任,对他而言是奢侈品,也是致命弱点,但他现自己似乎……重新学会了一点点。一点点足以让人犹豫、让人挣扎的信任。
当目光从向日葵移到柏月那张精心装扮、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脸时,钟卿宴内心的风暴才真正达到顶峰。
这束花。这个笑容。这份毫无防备、直白热烈的奔赴。
像什么?像初春未经许可便融化的冰川之水,带着不可阻挡的势头,狠狠地冲撞着他用半生筑成的堤坝!
他不习惯这样的付出,更不习惯成为被“照耀”的对象。
过往告诉他,任何靠近的光,都可能只是下一个陷阱的开始,任何展示的脆弱,都将成为被攻击的靶心。
柏月的坦率与热情,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后退的恐慌。
这恐慌源于深植骨髓的不安全感:这束“永不凋零”的花,是否隐喻着她对他“永不放弃”的执拗?这份执拗,会不会终有一天变成沉重的负担?或者……变成刺穿他心防的利刃?
可是……那耀眼的金黄是真实的。她眼中此刻跳动的期待和忐忑,像投入他死水般心湖的小石子,一圈圈涟漪顽固地扩散开。
“花很美,像它此刻的主人。”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带着他审慎的认可和一份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是那束花的光,也是她穿着香槟缎面裙站在灯火中,如同“暖阳入寒潭”的具象,搅动了他最深沉的黑暗。
然而,内心的震荡不允许完全暴露。
“……看来,我昨天的‘站我身边’指示,效果显着。至少今晚……位置选得很好。”
他用他惯有的、带着掌控感和一丝戏谑的口吻说出后半句。
这是他的面具,也是武器。用“指令生效”这种说法,将她的精心准备转化为“服从”,巧妙地掩饰了自己内心的波澜和那份悄然滋生的占有欲——仿佛她的光彩,是因他的要求而绽放,她的位置,是由他划定。
这是一种危险的拉扯:既想将那束光纳入自己的领域,又下意识地筑起藩篱,防止它过近、过亮,灼伤自己或被轻易夺走。
烛火在桌面摇曳,那束凝固的向日葵安静地散着恒久的光。
在这个温暖的露台上,钟卿宴像一个久居黑暗的人刚刚被拖入阳光普照之地,刺眼、眩晕,皮肤下的旧伤疤在无声地灼痛,心底冻土却在不可遏制地松动、融化。
陈默予他生,战队友伴予他半扇门,而此刻捧着永恒阳光的柏月,则像一个莽撞的、带着天使翅膀的攻城槌,直直撞向他壁垒最为坚固的那扇核心城门。
撞击的轰鸣,只有他自己在心底听得真切。门后的荒芜与可能的春光,同样让他……不寒而栗,又隐隐期待。
而钟卿宴最后这句,带着他特有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一丝腹黑的调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砸在了柏月的心尖上,瞬间引爆了她脸上还未完全酝酿好的红晕。
柏月慌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骤然紊乱的心跳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
侍者适时送上菜单,暖黄的灯光下,那束小小的、永不凋零的向日葵在两人之间静静光,宣告着一次美好约会的开始,也预示着,冰山初融下的暗流,开始有了温暖的回响
。而柏月那身香槟色裙装的光芒,也似乎在这一刻,真正穿透了名为“钟卿宴”的冰冷表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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