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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他周围几个同样喝了酒的同伴发出一阵低低的附和的笑声。
侍立在崔玦身后的小太监双喜,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如同猪肝,手死死按在腰间的短刃上。他们老祖宗是何等金贵的人物!这些连给老祖宗提鞋都不配的臭军汉,粗鄙不堪,竟然敢如此污言秽语!
崔玦却连眼皮都未抬,只一个清淡的眼神扫过去,便将小太监满腹的怒火与委屈都压了回去。
他像什么都没听见,慢条斯理地一抖缰绳,骑着神骏的踏雪,带着噤若寒蝉的小太监,从几个哄笑的新兵与沉默的老兵之间穿行而过,径直往营地外围更开阔的野地去了,身影融入暮色,留下一地复杂的目光。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彻底黑透,营地众人各自围着火堆啃着干硬的馍饼,清脆的马蹄声再次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崔玦依旧端坐在他的踏雪之上,从容归来。与离去时不同的是,此刻马鞍旁挂着几只肥硕的獐子,皮毛油光水滑,脖颈处还带着凝结的暗红色血珠,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双喜,用袍子的下摆小心翼翼兜着几只灰毛野兔,脸上早已不见了之前的愤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红光。
一想到一会儿要干的事儿,就爽的不得了。
双喜小跑到几位正在火堆边商议军情的将领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礼,然后仔细问了方才那几个口出狂言的新兵名字,接着,他转过身,面向众多被猎物吸引目光的士卒,朗声宣布:“督军大人有令!冰天雪地,行军艰苦,诸位儿郎或许思乡情切,心中躁郁,然粮草需计划使用,方能支撑至边境,不可肆意挥霍。崔督军体恤各位,特亲自策马,于野地猎得些许野味,虽不能人人分肉,但就着干粮,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亦是驱寒慰藉!”
他声音顿住,目光扫过那些不由自主咽着口水的士兵,看着火光映照下一张张渴望的脸,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精准地投向那几个新兵,继续道:“哦,对了!王五、李二狗、赵魁……等几人,方才言论不当,触犯军规,今晚的肉汤,没你们的份!至于张老蔫、刘石头……等几位老卒,恪尽职守,不忘旧谊,堪为表率,可分得獐子后腿肉,以示嘉奖!”
命令下达,干净利落,赏罚分明。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呼啸的风声。几名被点了名的新兵,在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脸上阵红阵白,死死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军营主帐里,张喜和几个心腹将领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嗤笑一声,低声道:“将军,您看看,这崔缺儿,果然是个没根的东西,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不过是几个不懂事的新兵蛋子说了几句浑话,难道说的不是事实?至于这样当众打脸,立威给谁看呢?”
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阉人就是阉人,上不得台面,只会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张喜拨弄着手里一个精致的金丝暖炉不说话,只静静听着,听他们将崔玦贬低得一无是处以后,才端起面前的粗陶碗,灌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摆了摆手:“由他去。”
观察着他神色的几人连忙应和:“他爱显摆,爱计较,随他。咱们啊,只看大局。只要他不指手画脚,干扰行军布阵,这点小事,不必理会。”帐内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很快被帐外的风声与逐渐响起的分肉煮汤的喧闹所淹没。
而在营地边缘,崔玦独立于自己的小帐前,墨狐大氅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平静地望着远处跳跃的篝火,听着顺风传来的声音,士卒们正因一碗肉汤而变得满足欢快。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和疲惫。
举步维艰2
军伍继续在苍茫的北方原野上沉默地行进,铅灰色的天空低低压在头顶。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噼里啪啦地抽打在士卒们冰冷的甲片上,队伍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肃杀之气。
跟在监军崔玦身后的士卒和厂卫们,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倒也熟络了些,偶尔会压低声音交谈几句。这份熟络,多半是看在每日里热腾腾肉汤的份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毕竟,在这些军汉子看来,崔督军那张脸,美则美矣,过于精致,眉眼如画,肤白胜雪,骑在踏雪上,不像来监军的,倒像哪家王公贵胄出来踏雪寻梅的公子哥儿,实在敬仰不起来。
他那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呵,战场上刀刀见血,谁等你慢悠悠地远攻?至于他身边那些厂卫,阴柔气十足,除了添乱还能作甚?怕是见了血都要晕过去。
双喜凑在崔玦马旁,左瞟瞟右看看,确定没人听得到,低声问道:“老祖宗,您说我要是偷偷舔一口他们铁甲,会怎么样?那几个老兵说,凉滋滋的,可好吃了。”
崔玦握着缰绳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角余光扫过双喜求知欲旺盛的脸,欲言又止。
他记怎么得双喜是福安和福临精挑细选出来的,还和他说这是司礼监最机灵的。
唉,为难瑶瑶了,领着司礼监的人做事一定很辛苦吧。
他刚想开口,变故,就在一瞬间猝然爆发!
前方是一条冻得坚实的大河,队伍正依序小心翼翼地通过冰面。骤然间,河对岸枯死的树林里,猛地窜出十几头体型壮硕如小山的野牛!
这些畜生双眼赤红,鼻息粗重喷吐着白雾,不知被什么惊扰,完全失了理智,发疯般朝着正在渡河的军阵狂冲而来,蹄声如闷雷,震得冰面都在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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