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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甜蜜哟~”
那惯例般的、拖着慵懒尾音的调侃再度响起,轻飘飘却精准地刺入那片狭小的空间。
“许知意你有毛病是不是?”
池其羽蓦地扭过头,嗔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友,眼波却虚浮地掠过少年微怔的侧脸,旋即像受惊的蝶翼般急急收回。
尽管如此,两人之间薄的和窗户纸般的青春悸动谁也没率先戳破。
对池其羽来说,很大原因是池素,毕竟对方算是千叮咛万叮嘱,不可以早恋,她其实并没有见过姐姐脾气,可那种潜在的、近乎本能的威慑,却比任何具象物更令她生寒,她连姐姐的冷暴力都受不了。
印象最深刻的是,好友过生日,姐姐嘱咐她晚上一定要回家,但那时候一群初中孩子在独栋别墅里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天光稀释了夜色,直至疲倦让狂欢显露出它皱巴巴的衬里,她才拖着灌铅似的躯壳推开家门。
晨霭从后花园的窗透过给客厅蒙上层清灰的纱,万籁俱寂里,唯有落地钟的秒针在切割时间。
然后她看见了——姐姐端坐在沙正中的背影,一动不动,她那时候还没察觉出静谧的诡异,只是干涩地说句“我回来了”。
鞋底刚触及到台阶的第一级。
“池其羽。”
三个字,她的全名,被姐姐用平静的语调掷出,抬起的脚悬在半空,脊椎窜上线细锐的刺痛,她才感到大事不妙。
“姐姐……”
她心虚地转过身,脚底与地板摩擦出细微的粘滞声,挪到沙边。距离被压缩,姐姐身上那股冷冽的、类似琴房松香的气息清晰可辨。
“昨天为什么没回来。”
“我忘记了。”
这苍白的辩词连她自己都难以吞咽。
“忘记了?”
一声极轻的哼笑,不是从唇间,而是从鼻腔深处逸出的气音,短促,池其羽仿佛被猎食者盯住般,皮肤警觉地泛起阵细密的颗粒。
“为什么会忘记?”
追问来了。
这种刨根问底的问法压根不是用来知道答案的,是用来审讯的。
池其羽找不到像样的回答,精致的羞耻感升腾起来,对错误的愧怍——是的,我为什么没有听姐姐的话按时回来呢?
伴随委屈、不甘,时间开始畸变。
停顿被拉成凝胶的、令人窒息的海。她被要求为团混沌命名,为缕雾气定罪。这强行的因果建构,比错误本身更暴力地撕扯着她存在的连贯性。
“你知不知道,我上完晚自习还得去找你?”
“我又没让你找我!”
她忍无可忍,将下唇咬得白。
“滴答滴答”,姐姐没有继续说话,擦着她的肩膀上楼,池其羽僵立原地,知道自己过分了,倘若她还小,应该可以照旧哭着扑到姐姐怀里道歉,但是青少年骄矜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干,于是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
接下来几天中,池素都没有和她说话。
那是刻意的回避和无视,充斥惩罚意味的疏离,被审视后又被摒弃的恐惧,日夜啃噬池其羽的心室,她不想被姐姐讨厌,这数日的冷战,于她而言不啻于场缓慢的凌迟,每寸寂静都切割着她惶惑的神经。
终于击溃了所有扭捏的骄傲,最后她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在晚上敲响姐姐房间的门,嵌入姐姐身侧那片令人晕眩的温暖里。
矜持与戾气瞬间坍圮,她将湿漉漉的脸庞埋进姐姐的颈窝,肩膀因剧烈的抽噎而颤抖。断续的呜咽与灼热的泪水,是她唯一能组织的语言。
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然而人心深处总蛰伏着某种悖逆的贱性,越是不让做的事情,就越是蠢蠢欲动。
那身影、那低语、那每次在校园转角刻意又“偶然”的相遇,都因这层“不许”的阴影,被镀上了层危险而迷人的光泽。
那个夜晚没有月亮,稠密的黑暗包裹着城市。
在教学楼后侧被暖黄路灯切割出一半阴影的僻静处,对方因紧张而微颤的告白声,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池其羽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肋骨后急促地撞击,混合着罪恶与狂喜的战栗窜过椎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坚定,穿透凝滞的夜色,“好。”
自此拉开隐秘的初恋。
然而,正是这种随时可能被洞察、被捕获的恐慌,为每次仓促的触碰、每句加密的爱言,注入近乎昏厥的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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