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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平凡之乐（第1页）

山涧旁的空气骤然紧绷，远处逼近的马蹄声和嘈杂人声如同悬顶之剑。陆沉强忍剧痛，一把将行动不便的萧云推到一块巨岩之后，墨离独臂持着之前那截尖锐石头，眼神狠厉地挡在碧落身前，尽管他自己也摇摇欲坠。紫霞和青瑶迅环顾四周，寻找可供藏身或防御的有利地形，然而身体沉重，反应远不如昔日迅捷。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队人马转过山弯，显露出来——并非天兵天将，也非魔教爪牙，而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数十辆骡马车装载着满满的货物，护卫们衣着朴素，刀剑悬挂腰间，更多的是警惕山匪的神情，而非杀气。队伍中间夹杂着一些拖家带口、面带风尘之色的平民，似是顺路同行。

商队领头的是个满脸风霜、眼神精明的中年汉子，他远远看到涧边六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状极狼狈的人（尤其是三个女子虽狼狈却难掩绝色），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护卫们纷纷握紧兵刃，露出戒备神色。

“你们是什么人？怎会在此荒山野岭落得如此境地？”领头汉子扬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尤其在陆沉和墨离身上残留的、明显是搏杀留下的伤痕处停留片刻。

陆沉心念电转，此刻硬拼或逃跑皆非良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这位大哥请了。我等本是南边青云镇人士，前些时日镇子遭了……山匪洗劫，家破人亡，只得仓皇逃出，一路躲避，不幸又遇猛兽，方才弄成这般模样。这三位是在下的妹妹，受了惊吓。”他刻意模糊了青云镇毁灭的真正原因，将时间也说前了几日。

领头汉子将信将疑，青云镇遭劫的消息确实已有零星传闻，但眼前几人气度不凡，尤其是那三位女子，虽落魄却自有清华之气，不似寻常村姑。他目光又扫过墨离空荡的袖管和几人身上那些绝非普通山匪或野兽能造成的伤势。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时，商队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穿着体面、管家模样的老者探出头，目光扫过紫霞三人时微微一愣，随即对领头汉子低语了几句。领头汉子神色稍缓，扬声道：“既是落难之人，我等也不好见死不救。前方百里外有座‘落霞镇’，还算安稳。你们若愿意，可随我们车队同行一段，也好有个照应。”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陆沉连忙拱手：“多谢大哥收留！感激不尽！”

于是，六人便被安置在了车队末尾一辆堆放杂物的板车上，随着商队缓缓前行。护卫们依旧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监视，但敌意已消减大半。

板车颠簸，但总算有了片刻喘息之机。青瑶立刻不顾自身不适，再次动用那微弱的、融合了冥府生机的治愈之力，为伤势最重的陆沉和墨离处理伤口。她的力量对纯粹的物质肉身效果似乎打了折扣，且极耗心神，不一会儿额头便沁出细汗，脸色越苍白，但终究让两人的伤势稳定下来，不再恶化。

碧落在一旁帮忙打下手，递水、撕布条，动作依旧有些毛躁，却异常专注。她看着青瑶疲惫的样子，看着墨离断臂处重新包扎后依旧刺目的空白，看着陆沉强忍伤痛指挥若定的侧脸，再看看一旁因虚弱和冥府不适而沉默不语的紫霞，以及气息奄奄的萧云，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和奇异的温暖交织在心头。以往在天界，她们挥手间云聚云散，何曾为一道伤口、一口清水如此奔波劳心过？可如今，在这颠簸的板车上，在这凡尘的尘埃里，这种相互依偎、彼此扶持的感觉，却比任何仙法神力都更让她感到真实和……安心。

紫霞静静靠在货物上，感受着阳光晒在身上的微烫感——这在以前是她喜爱的温暖，如今却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这是冥府之身对人间烈阳的本能不适。她默默观察着商队的一切，护卫的交谈、伙计的吆喝、平民家孩子的哭闹、骡马的响鼻、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这一切组成了一幅鲜活、嘈杂、充满烟火气的画卷，是她过去在观星台上俯瞰万年也未曾真正体会过的。她失去了洞悉天机的能力，却仿佛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人间。

萧云在青瑶的照料下缓缓苏醒，看到周遭环境，先是茫然，随即在陆沉简短的低声解释中明白过来。他看向青瑶，看到她眉宇间的疲惫和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痛惜与感动交织，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多谢……青瑶姑娘。”青瑶微微摇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商队一路前行，日落时分，在一处背风的山谷扎营。护卫们熟练地生起篝火，埋锅造饭。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对于早已饥肠辘辘的六人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商队管事分食物，只是些粗糙的干粮和一碗不见油星的菜汤。碧落接过那硬邦邦的饼，咬了一口，硌得牙疼，又喝了一口汤，寡淡无味，她下意识地皱眉，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是人吃的东西？”——在天界，她们饮的是琼浆玉液，食的是蟠桃灵果，何曾见过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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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轻轻拉了她一下，微微摇头。她接过自己的那份，小口却认真地吃着，尽管那粗糙的口感让她喉咙很不舒服。青瑶也安静地吃着，甚至还将自己饼的一小半悄悄掰下来，想递给看起来最虚弱的萧云，却被萧云坚决地推回了。

陆沉和墨离更是毫无异色，他们本就是凡人，经历过军旅和江湖，比这更差的食物也吃过。墨离甚至三两口吃完，眼巴巴地看着锅灶，可惜食物有限，无法添补。

碧落看着姐妹和爱人的样子，默默低下头，用力地、一点点啃着那硬饼，眼眶却有些酸。这不是委屈，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不再是仙女了，她们也要开始学习适应这人世间最普通、也最真实的一切。

夜晚，山谷寒风刺骨。商队的人大多挤在帐篷里或靠在火堆旁取暖。六人分到了一条薄薄的、散着霉味的旧毯子。

如何休息又成了问题。最终，三位女子被男人们坚持让到了最靠近火堆、风最小的地方，共用那条薄毯。紫霞、青瑶、碧落背靠着背挤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单薄的毯子根本无法完全抵御寒冷，她们的身体依旧感到不适，但从对方身体传来的微弱体温和坚实的触感，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流淌进心里。

“二姐，”碧落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带着一点鼻音，“你冷吗？”她感觉到身后的青瑶微微颤抖。

“还好。”青瑶轻声回答，将毯子往碧落那边又拽了拽。

“大姐，”碧落又唤紫霞，“我们现在……是不是很没用？”连吃饱穿暖都成了问题。

紫霞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只是还不习惯。活着，便有无限可能。”她的手在毯子下轻轻握住了碧落冰凉的手指。

碧落反手紧紧握住，不再说话。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羁绊在三人之间静静流淌，比过去千年在天界做逍遥仙女时，更加深厚和紧密。她们失去了呼风唤雨的力量，却收获了携手共渡难关的真情。

另一边，陆沉、墨离和萧云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下，轮流守夜。看着火堆旁相互依偎的三个身影，三个男人的眼中充满了心疼、愧疚，以及更加坚定的守护之意。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商队缓慢前行，三女开始努力学习和适应。青瑶利用车队停歇时，在路边辨认草药，虽然很多灵草已无法感应，但一些凡间药材她依旧识得，采来后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处理，竟也缓解了不少伙计和护卫们的小病小痛，渐渐赢得了商队不少人的好感，食物也稍微多分到了一些。

碧落则放下了仙女的架子，看到护卫们练习武艺，便在一旁仔细观察，甚至鼓起勇气请教一些力的技巧，试图重新寻找变强的道路，哪怕是从最基础的凡间武学开始。她性子直，有时闹出笑话，却也显得真诚可爱。

紫霞虽体力最弱，却用她的智慧和分析能力，帮助商队头领分析了几次可能的天气变化和路径选择，其精准的判断让头领啧啧称奇，对他们一行的态度越缓和。

她们在学习和付出中，一点点融入这平凡的旅程，体验着人间烟火的酸甜苦辣，感受着作为“凡人”的喜怒哀乐。虽然前路依旧迷茫，危机并未远离，但这短暂而真实的“平凡之乐”，如同风雨中暂时歇脚的屋檐，温暖着他们饱经摧残的心灵，也让六颗心在患难与共中靠得越来越近。

直到这一日，商队即将抵达落霞镇，前方探路的护卫突然快马奔回，面带惊惶：

“头儿！不好了！落霞镇……被官兵围了！说是……说是要搜查天庭钦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车队末尾的六人。

短暂的平静，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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