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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回话,眼下又见她困顿如斯,想是被自家孙儿折腾得厉害,老夫人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芮宁失礼了。”季灵儿极努力地睁眼,可眼皮沉得铅似的,没撑多久又耷拉下来。
“不打紧,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困了就趴祖母腿上睡。”老夫人笑吟吟道,说着让丫鬟拿来软枕给她垫上。
“多谢祖母。”季灵儿实在困极,沾着软枕便着了。
“瞧给大嫂嫂累的,定是大哥昨夜太贪欢,不懂怜香惜玉。”秦勉笑着揶揄。
闹剧
满堂哄笑,秦劭有些头疼,淡淡扫了他一眼,揉着眉心不接话。
他贪欢?分明是小姑娘白日贪睡半夜睡不着,偏巧屋里有本不适宜翻读的民间志怪小说,是他先前从弟子手里收来的,随手搁在案头忘了收,被她找到,心血来潮翻看起来。
她看得投入,夜晚北风又刮的紧,呼啸声听进耳中成了鬼魅游廊,冤魂呜咽,花窗上枯枝摇曳投下的影子成了邪祟在张牙舞爪,连灯芯爆开的细微声响都能将她吓得惊呼。
如此,不仅她更难入眠,还硬生生将他折腾醒。
寒冬腊月里,小姑娘被志怪故事吓出一身冷汗,他这才摇铃叫水,沐浴后好不容易哄着她收了书,依旧怕得不敢熄灯落帐,直到寅时将尽,她熬不住困盹睡下,他得以安歇片刻。
秦劭不辩解,众人只当他羞于应对,略调侃几句揭过。
屋内其乐融融聊着家常琐事,外头小厮跑来禀报,说二老爷和二少爷回来了,马车已经进了巷口。
“好,好,可算盼回来了,万幸没误了祭祖的时辰。”
老夫人激动地忘了伏在膝上的人,动作幅度不由得大了些,季灵儿惊醒,正见姚音然扶着云氏起身。
揉着惺忪睡眼,未及反应,门外传来一阵喧杂,毡帘猛地掀开,一前一后进来两名男子,头戴风帽,身披大氅,肩头铺着未来得及打落的雪粒。
众人刚露出的笑意,在看到紧随其后进来的第三道身影时,瞬间冻结了。
那是一个披着水红色狐裘的女子,姣好的鹅蛋脸上带着怯生生的惶恐,垂着头不敢看人。
嗅到诡异的味道,季灵儿瞬间清醒几分,看那女子年岁,似乎和归来的二少爷秦勘差不多,难不成
风流债的念头在脑海兜转,转而看向僵在原地的婆媳,姚音然依旧是副清冷神情,云氏却沉了脸色,手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屋内寂静无声,各种各样的审视落在那女子身上。
老夫人先反应过来,开口问是何人,语气已没了早前的温和。
女子十分惶恐,往二老爷秦锡身后缩了缩。一个简单的举动,无声胜有声。
季灵儿在心中惊呼天爷,这下有热闹瞧了。
秦锡咳一声定神,越过一旁的发妻云氏,拉着女子直愣愣跪到老夫人跟前,惊得季灵儿从座上弹起来,退至一旁。
“母亲,”秦锡叩首,朗声道:“正好今日人齐,儿子有件事要禀明,这是慧娘,出身寒微但品性淳厚,在外对儿多有照拂,儿欲纳她为妾,望母亲恩准。”
“休想!我秦家决不允许来历不明的女子进门。”老夫人脸上的庄重瞬间化为铁青,手中的沉香木佛珠攥得死紧。
秦锡:“慧娘只是家道中落,并非来路不明,且她已怀了儿子的骨肉,儿子断不能让她们母子再流落街头。”
老夫人呼吸猛地一重,季灵儿赶忙上前替她抚背顺气,余光留意跪着的慧娘,原以为是身量丰腴,现下看腹部的确有明显隆起。
云氏脚下踉跄,亏得姚音然扶住她臂膀,缓缓退回座中,眼睛死死望着那低头垂目的女子,嘴唇颤动,一句话说不出来。
四老爷秦锦紧张母亲,见状嘴唇嚅动,想起身却被身旁的姚氏扯着袖子瞪回来。
长兄早逝,秦锡是兄长,是长辈,老夫人尚气得不言语,无人方便开口议论二房私事。
三老爷秦钰依着同二哥关系不错,提醒道:“二哥,你未免忒心急了些,瞧把母亲气的,多大的事不能过了年节慢慢商议,如今这般闹,好好的年节都乱了。”
连季灵儿都听得出话里的缓兵之意。
秦锡这会子油盐不进,梗着脖子犟:“三弟这是什么话!她怀的是堂堂正正的秦家子嗣,为何要躲藏?今日祭祖,正让祖宗知晓添丁进口之喜。”
“无媒无聘,何来堂堂正正?我秦家虽世代商贾,也教你们读过书晓过礼的,祖宗规矩断不容不清不白之人入宗祠,辱没门楣!”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愤怒颤抖。
秦锡怫然不悦:“母亲!慧娘是孤女不假,可她绝对清白善良,若您不容她,便是也不容我,那我——”
眼瞧着二老爷以脱离家门相胁,老夫人手中的珠串重重砸在扶手上,随着一声脆响,全场鸦雀,断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四散滚落。
“母亲息怒,”云氏经姚音然搀扶着站起身,脸色苍白,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从跪地的二人身上收回,漠然道:“她既怀有夫君骨血,赶出去难保叫外人戳咱们秦家脊梁,儿媳请母亲开恩,让她在府上安顿养胎。”
云氏愿意退让,老夫人却不愿坏规矩,迟迟不松口。
云氏转对自家丈夫道:“你我夫妻多年,我愿喝她一杯妾室茶,全你与她的情谊,但尚未行礼,直接入祠实在不妥,祭祖是家族大事,祖宗规矩不可废,夫君难道要连累心上人与你一起背负不孝的骂名吗?”
识大体,顾大局,全婆母与丈夫颜面,守家族规矩。她的每一个字都似拿匕首从心上剜出来的,满屋子听者,无一不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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