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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一声招呼不打?
小林大夫表情轻松又活泼,嘴里头几乎都要吹出口哨来。
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就跟今天的太阳一样。
然而太阳底下的余秋脸色依然惨白,她声音轻飘飘的:“不要再死人了。已经死了够多的人,饿死的,被折磨死的,被虐杀的,太多了。真的不要再死了。”
这世上有无法避免的战争,但真的没有不可避免的屠杀。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在强权面前,人珉的性命贱如蝼蚁。
林斌莫名其妙:“谁说要死人了?仗都打完了,下一步当然是搞建设了。”
他看着余秋,突然间脸色大变,像是受了巨大的侮辱,“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是不是?你以为他要做什么?”
余秋在心中苦笑。不是她以为他要做什么,而是他的确做了什么。
匪夷所思的金边大疏散之后,已经缠绵于病榻的总理,支撑着病弱之躯接见虹色高棉的领导人,再三告诫他们不能急于求成,妄想一些之间进入公产主义。
而被虹色高棉领导人视为老师的他,却夸奖这个新兴的正权做到了他想做却没有做到的事。
虹色高棉的领导人得意洋洋,宣称全世界的格命者都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宝贵的经验。他们青出于蓝,他们实行的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
她当然不相信他。天底下就没有一位正治人物真正值得信任。他出尔反尔的次数还少吗?曾经被他倍加推崇无比赞颂的同志,后来又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打入谷底,甚至含冤致死的人比比皆是。
要她怎么相信?正治家的所有行为都是基于他考虑的正治意义,而并非对错。
她绝对不可能相信他。1975年的帼内正治格局之所以变幻莫测,根本原因还不是在于他的态度晦暗不清。他支持哪派,哪派就占据上风,他反对哪派,哪派就立刻被压在五指山中。
人们总是以为总理跟他是一体的。可是总理晚年的日子真的好过吗?总理被批评做检讨的次数也不少啊。甚至在癌症晚期,病痛缠身的时候,他还在被批判,备受冷落。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事立刻站在他的对立面,对他做出无孔不入的尖锐批判。
这不足为奇,因为畸形的正治生活孕育出的本来就是虚伪与背叛的怪胎。为了好好的生存下去,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与被领袖厌弃的人划清界限。得势的时候光伟正,失意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充满了恶臭,不是一贯如此吗?
就像生吃猴脑。当厨师挑选猴子的时候,只要挑中一只,就不用再担心如何从笼子里头将这只猴子捞出来。因为剩下的猴子会欢天喜地地将自己被挑中的同伴推出去。同伴的死亡,可以换来它们暂时的安全。
总理说要去参加虹色高棉的胜利庆典,他要亲自前往金边。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能够代表的只有自己。
倘若他的顶头上司持相反的态度,他肯定不会与上司发生纠纷,而是像既往无数次一样,继续做自我批评,顺从上司的意见。
因为在复杂的帼际形势面前,作为如此大一个帼家的领导层,必须得维持稳定。哪怕这个稳定违背了他的本意。
余秋怎么敢相信?她唯一相信的是那个人无与伦比的权威以及影响力。她相信只要他发一句话,她做出的种种努力都会前功尽弃,甚至情况会更糟糕。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她本来就是痴心妄想,她还能说什么呢。
然而即便她不说话,她的目光已经足够林斌变了脸色,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愤怒地低吼:“都已经把他们都接到海南了,你还想怎样?”
余秋看着自己的朋友,满心悲凉:“你不应该问我想怎样,你应该问我能怎样。实际上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哀求。我迫切地请求你,请求你们,不要让更多的人颠沛流离,不要让更多的人好不容易逃过了战争,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真是不知所谓!
林斌愤怒地一挥手,拎着嫩生生的芹菜和新发的春韭走了。他感觉余秋已经疯了,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她是中了邪了,为什么要对老人家抱有这样大的恶意?
何东胜张开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女友。她在发抖,站在大太阳底下,她仍然浑身发抖。
他轻轻拍着女友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的,会好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感觉小秋所说的金边大疏散会真的发生。小秋就像亲眼见过一样,她在竭尽所能地避免这件事。
午饭铃声响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端着搪瓷缸子下楼。瞧见站在荷花池边发呆的年轻人,她忍不住笑:“就是秀色可餐,也得先填饱肚子呀。”
余秋这才像跟反应过来一样,领着何东胜去妇联的食堂吃饭。
王老先生没有走,招呼余秋跟何东胜一块儿坐他们那桌。他笑着同王老太太讲:“他们也是15岁21岁的时候认识的呢。”
王老太太仔细端详面前的年轻人,高兴地点头:“蛮好的。”
她指着自己跟丈夫道,“我们也是15岁跟21岁时认识的。然后我21岁的时候结婚。”
何东胜笑了起来:“那我们可要早一些,我想今年就同小秋结婚。”
王老太太倒是没有鼓励他们晚婚晚育,反而点点头表示赞同:“既然已经充分了解了对方,那结婚也好。不过结婚以后,你们还要继续学习继续好好工作,不能因为结婚就脱离了社会生活。”
要是平常听到男神女神这么鼓励自己,余秋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讲。然而此刻她却兴致缺缺,只能勉强微笑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她此刻的沉默寡言,落在长辈眼中就是姑娘家害羞,倒是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她肚子痛,怀里像揣着冰块一样,胃又堵得慌,根本吃不下去东西,简直就是数饭粒了。看的王老太太都稀奇,什么时候这姑娘吃饭如此之斯文了。
老人招呼余秋:“喝点儿热汤吧,外头风还是有些大的,容易受凉。”
她看着余秋苍白的脸色,很不赞同地摇摇头,委婉的提出了批评,“你是大夫,自己要先注意健康。工作忙碌也要注意锻炼身体。我看你以前不是练过那个拳法吗?接着每天都练习,气血足了人的精神才能好。不能光忙着工作,放松了对身体的要求。这样时间久了身体会吃大亏的。”
何东胜赶紧起身去帮余秋打热汤。
他端着汤碗经过窗户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外头有人压低了声音喊他名字。
何东胜抬头一瞧,看见廖组长正立在窗户边上。眼下是阳春三月,京中的气温真谈不上热,他却满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油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何东胜奇怪,不明白廖组长为什么如此焦急?
王老先生却眼睛尖,已经瞧见了窗户外头的人,直接喊工作人员过去招呼:“要是没吃饭的话,一块坐下来吃顿午饭吧。”
廖组长的确饿着肚子,瞧见桌上新鲜的菜蔬的时候,他还咽了下口水。可惜他现在真没心思吃饭,他一路跑过来,就是想捉何东胜赶紧走。
吃什么饭啊?他们得坐最快的一班火车,尽快赶到海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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