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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父亲的影子（第1页）

从苍梧驿返回京城的路途，比去时更为沉闷。马车的颠簸似乎也带着某种不安的节奏，与陆清然心中翻涌的思绪相互应和。那枚蜘蛛耳坠上现的“赤焰砂”，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平息，更深的暗流却已在湖底涌动。

回到法政司，已是深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堆积如山的卷宗在烛光下投下沉默的阴影。顾临风去安排人手，顺着“赤焰砂”和特殊香料的线索，暗中排查京城及周边的相关商铺、货栈，试图从“物”的流向找到“蛛网”的踪迹。

陆清然却没有立刻休息。她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是林月娘之父——前太医院院判林仲景的详细卷宗副本。这是之前为了确认林月娘身份时，顾临风从刑部调来的更为详尽的档案。之前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月娘的个人特征和流放记录上，对林仲景获罪的具体细节并未深究。

此刻，在苍梧驿的现带来的凝重氛围下，她决定重新审视这份卷宗，试图从中找到“蛛网”为何会选择林月娘作为“蝉蜕”的更深层原因，或者，找到这个组织行事模式的更多线索。

卷宗记录了林仲景的生平、医术成就，以及那桩导致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宫中药材以次充好案”。案情描述与之前了解的并无二致：指认林仲景利用职务之便，将太医院采购的顶级御用药材，偷偷替换为次品，中饱私囊，导致某位太妃用药后病情加重。证据似乎确凿，有入库记录、经手药童的证词，甚至还有部分被替换下来的次品药材作为物证。

陆清然一行行仔细阅读着，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文字。作为一名法医，她习惯于从细节中寻找破绽。她注意到，卷宗中提到，被替换的药材中，包括一批极为珍贵的“雪山血莲”和“西域龙涎香”（此龙涎香非彼香料，乃是一种名贵药材）。这两种药材，不仅价值连城，而且……

她的目光在“西域龙涎香”上停顿了一下，联想到“蛛网”使用的异域香料和“赤焰砂”，心中微动。但这关联似乎还不够直接。

她继续往下看，翻到了关于林仲景被抄家部分的记录。清单罗列了查抄的财物，大多是些书籍、药典、寻常家具，并无太多异常。直到她的目光落在清单末尾的一行小字附注上：

“另，查获禁物一件，乃前朝‘琉璃金星砚’，系十年前‘兰台殿宫物失窃案’中遗失宝物，不知何故藏于林宅。”

琉璃金星砚？兰台殿宫物失窃案？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猝不及防的闪电，猛地劈入了陆清然的脑海！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涌向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兰台殿宫物失窃案！

这个桉名……这个桉名……

她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冲向旁边另一个上了锁的柜子——那里存放着她私下收集的、关于她自己父亲陆文渊被流放一桉的所有零星资料和笔记。她用有些软的钥匙打开柜门，慌乱地翻找着，最终，抽出了一张已经泛黄、字迹都有些模糊的旧纸片。那是她当年想尽办法，从一个年老退役的刑部书吏口中，零星记录下来的、关于父亲桉情的碎片信息。

在那张纸片的最上方，赫然写着她父亲陆文渊被定罪的核心由头——

“监管不力，致兰台殿贡品‘青玉镂雕笔山’失窃，疑其监守自盗……”

兰台殿！又是兰台殿！

林仲景的卷宗里，出现了兰台殿失窃的“琉璃金星砚”！

她父亲陆文渊的案子里，牵涉的是兰台殿失窃的“青玉镂雕笔山”！

时间上，林仲景的案子生在十二年前，她父亲的案子在十年前！都围绕着同一座宫殿——兰台殿的失窃宝物！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陆清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书案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眼前阵阵黑。一直以来，她都将父亲的事情深埋心底，那是她穿越而来无法抹去的原罪与伤痛，也是她在这个世界奋力挣扎、想要查明真相的深层动力之一。她原本以为，父亲的案子与她现在追查的“蛛网”、“金蝉脱壳”是两条不相干的线。

可此刻，这两条线，竟然在“兰台殿宫物失窃”这个节点上，诡异地交汇了！

林仲景，太医院院判，因“宫中药材以次充好”获罪，家中现了兰台殿失窃的宝物。

陆文渊，她父亲，官职不高，因“兰台殿贡品失窃”获罪，被指监守自盗。

两个看似不相干的官员，都在不同时间，因为与“兰台殿”相关的“失窃”事件而倒台，家破人亡！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这所谓的“宫物失窃”，会不会根本就是“蛛网”用来构陷、清除特定目标的一种惯用手法？！他们利用宫廷内部的漏洞或者自己安插的人手，制造失窃假象，然后将赃物巧妙地“放置”在需要除掉的目标家中，或者利用职权之便罗织罪名，完成精准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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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仲景是如此！

她的父亲陆文渊，很可能也是如此！

他们陆家的倾覆，她父亲的蒙冤流放，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或者简单的贪腐，而是……而是和眼前的林月娘一样，是那个庞大黑暗的“蛛网”，在多年前就已经布下的局！是他们无数罪行中的一环！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现“金蝉脱壳”的真相更为剧烈，更为残酷！它不再仅仅是关乎正义与罪恶的较量，更是直接触及了她灵魂深处最沉痛、最无法释怀的伤痕！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主动追查黑暗，却原来，她本身就来自于那片黑暗吞噬过的废墟！她与“蛛网”之间，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然结下了血海深仇！

“父亲……”陆清然低声呢喃，声音沙哑而颤抖。她紧紧攥住了袖中的玄色玉佩，那冰冷的触感此刻也无法平息她心中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顾临风安排好事务回到书房时，看到的便是陆清然脸色苍白如纸，失魂落魄地靠在书案旁，手中紧紧捏着两张泛黄的纸片，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离了。

“清然！你怎么了？”顾临风大惊失色，快步上前。

陆清然缓缓抬起头，看向顾临风，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痛苦、恍然与滔天恨意的复杂情绪。她将手中的纸片递了过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

“顾兄……你看……兰台殿……我父亲……和林院判……”

顾临风疑惑地接过，快浏览。当看清两份卷宗碎片中都出现的“兰台殿宫物失窃”字眼时，他的脸色也瞬间变了，童孔猛地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清然。

“这……这难道是……”

“不是巧合。”陆清然打断他，声音渐渐恢复了力量，那力量来自于深入骨髓的恨意与必须查明真相的执念，“这是‘蛛网’清除异己的手段之一。我父亲的流放……很可能就是他们做的。”

她站直了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如刀，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冰冷。

“这条线，必须查下去！”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不仅要为林月娘讨回公道，为我父亲洗刷冤屈……更要弄清楚，这个‘蛛网’，到底在兰台殿，在皇宫深处，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父亲的影子，与眼前“金蝉脱壳”的黑暗网络，在这一刻彻底重叠。陆清然的追查，从此背负上了更为沉重，也更为刻骨的私人血仇。

（第二百七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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