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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夜宫那一边,诗魄正迷迷糊糊睡着,朦胧间忽见一道淡青身影穿过重重帷幔。那人黑半挽,衣袂飘举,分明是生墨的模样,却比往日更添几分然之气。
“父亲。”生墨在榻前三步处停驻,忽然展袖行了个极郑重的大礼。月光透过石缝落在他身上,竟照不出半分影子。
诗魄慌忙起身:“阿墨?你不是在青山之巅吗?怎么回来了?”他的话音突然顿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见儿子唇角噙着从未有过的释然笑意,那神态像极了早逝的妻子,又带着诗魄自己年少时的狂傲。
生墨又拜了两拜,声音清越如碎玉:“这些年来蒙父亲教诲,如今使命已了,特来拜别。”他抬时,眼中似有星河流转,“该做的事情我已经完成,父亲不必再等我了。”
诗魄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忽然一阵酸楚,红了眼眶,泪水就此滚落下来。他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撕裂开,他上前拉住生墨的衣袖:“阿墨,你要去哪里?”
生墨却并不回答,只是笑。
诗魄伸手去抓他衣袖,指尖却穿过一片冰凉的流光。生墨的身躯开始化作万千萤火,像破碎的月光般四散飘零。最后消散的是那双含笑的眼,还保持着凝视父亲的模样。
“阿墨——”诗魄猛然从榻上惊起,掌心还残留着虚幻的凉意。半睡半醒中,他仿佛听见遥远的风里传来钟声,整整十响,一声声撞在心口。
他踉跄扑到屋门外,抬头看到漆黑的穹顶,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无夜宫的地底。
恍惚间,忽然想起生墨十岁那年——孩子举着演算纸跑来,纸上歪扭的星图被烛火镀满金光。
“爹爹看!北辰星这样算对不对?”
那时他如何回答的?好像是摔了茶盏,骂他不务正业。
冰凉的泪滴在地面,想到从小到大,他一直希望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而生墨却志不在此,因此二人颇有龃龉,在一起的时候争执多,快乐少。想到这里,诗魄后悔不迭,渐渐地,只觉得丧子之痛如万箭穿心。
他对着空茫的永夜伸出颤抖的手,仿佛还能触到生墨离去时那含笑的模样:“阿墨……这些年来辛苦你……”
诗魄身边服侍的器师和天舒都吓了一跳,跟着跑出屋外:“诗魄大人,你怎么了?”
诗魄泣声道:“我梦见阿墨他来同我告别,他恐怕已经不在了。”
天舒忙安慰道:“诗魄大人,你做了个梦罢了,做不得准。”
诗魄摇头:“你们不必劝慰我,我都知道,都知道。”说着就拖着病体起来,身影渐渐消失在幽暗的无夜宫中。
天舒怕他出事,连忙也起身跟在身后。
采泥场那边经过一个多月的整理又已经重新开工了,为了防止再出意外,采泥的都是地下人,进展比之前地表人开采要快了许多。也许,很快就要出第二批红泥了。
脸上泪痕犹未干,诗魄失魂落魄地踱了许久,长叹一声:“人生自古谁无死,墨儿,你死得其所,很好!很好!”
那一头,苍雪和晚照二人想要将苍黄和生墨的尸体敛葬。
可是二人的尸体紧紧地抱着求救用的机器,已经冻成了一体。机器里还断续出求救的信号,连着外面的指示灯在一闪一闪。
苍雪最后放弃了,她带着晚照和鹰卫队最后在那求救塔的前面为苍黄和生墨二人各自刻了一块墓碑。
说是墓碑,不过是在一块残破的木板上刻着:“蜜合国十三皇子林无夜之墓”“寒山器师生墨之墓”。寥寥几笔,潦草地竖立在求救塔前。
也不知若寒星陷入永夜,人类灭绝,究竟还会有什么人会记得这里。
墓碑立好,苍雪带着鹰卫队在墓碑面前整整齐齐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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