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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灰烬与新生
轩轩的病情稳定下来,转入普通病房后的几天,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味,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小家伙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但脸色已不似之前那般惨白,呼吸也平稳绵长了许多。
冷夜凝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像一只护崽的母兽,警惕而专注。她细心地为儿子擦拭身体,调整点滴的度,轻声哼唱着模糊的摇篮曲。只有在轩轩沉睡时,她才会允许自己靠在椅背上,短暂地合眼休息片刻,但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立刻惊醒。
苏焰没有再像最初那样长时间待在病房里。他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大部分时间都在隔壁临时改造成的办公室里处理公务,或者外出处理紧急事务。但冷夜凝能感觉到,他并未真正远离。林枫和几名核心保镖依旧二十四小时守在病房内外,而苏焰本人,总会在一通冗长的视频会议结束后,或者深夜时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他不会走进来,只是站在门边的阴影里,沉默地看一会儿病床上的儿子,目光深沉难辨。有时,他的视线会短暂地落在趴在床边浅眠的冷夜凝身上,停留几秒,然后便转身离开,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种若即若离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病房与外界隔绝开来,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被严密监控的压力。但奇怪的是,这种压力之下,却也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扫清了一切可能威胁到轩轩安全的潜在风险。
冷夜凝心中充满了矛盾。她恨苏焰的掌控,厌恶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但为了儿子的安危,她又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至少医疗资源是顶级的,安全是无虞的。这种依赖仇敌才能保全孩子的认知,让她感到无比屈辱和痛苦。
一天深夜,轩轩因为伤口疼痛和药物的副作用,睡得极不安稳,在睡梦中小声啜泣起来。冷夜凝立刻惊醒,俯身轻轻拍抚着儿子的后背,低声安抚。也许是她的声音起了作用,也许是药物终于起效,轩轩渐渐平静下来,重新陷入沉睡。
冷夜凝松了口气,直起身时,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和极度的疲惫,眼前一阵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冷夜凝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对上了苏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深邃的眼眸。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头有些凌乱,似乎也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或者根本未曾入睡。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扶住她的那只手,力道却异常沉稳。
“我没事。”冷夜凝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声音带着疏离和戒备。
苏焰没有立刻松手,他的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放开她,声音低沉:“你需要休息。”
这不是关心,更像是一句冷静的陈述,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口吻。
冷夜凝别开脸,没有回应。她重新坐回椅子,背对着他,表示拒绝交流。
苏焰也没有再多言。他没有离开,而是走到病房另一侧的沙上坐了下来,拿起一份不知是什么的文件,就着床头灯微弱的光线翻看起来。他没有出任何声响,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工作,但他高大的身影存在于这个空间里,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存在感。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轩轩平稳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冷夜凝背对着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不容忽视的视线。她浑身僵硬,如芒在背,却又无法驱赶他。这种别扭的、被迫的共处一室,让她心烦意乱,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一些深夜独自守候的孤寂和恐惧。
后半夜,冷夜凝终究抵不过极度的疲惫,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睡得很浅,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逃亡、追捕和孩子的哭声。
恍惚中,她感觉到身上似乎被轻轻覆盖了一层温暖的东西,驱散了夜间的寒意。还有一个极轻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叹息声,在耳边掠过。
她挣扎着从浅眠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病房里依旧安静,轩轩睡得很沉。而她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柔软的薄毯。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沙——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件苏焰常穿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
他来过?又走了?这条毯子……
冷夜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澜。她攥着毯子边缘,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他的、冷冽的松木气息。这微不足道的举动,与他平日里的冷酷和掌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困惑,甚至……一丝慌乱。
她不允许自己深想。这一定是他的又一种手段,一种更高明的、试图软化她意志的伎俩。她用力甩了甩头,将毯子推到一边,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然而,当她重新看向儿子恬静的睡颜时,心中那坚冰筑成的堡垒,似乎还是被这无声的、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守护”,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恨意依旧根深蒂固,但在这生死与共的脆弱时刻,某些东西,正在悄然生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危险的质变。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轩轩的康复之路漫长,而她与苏焰之间这场无声的、在病房里悄然上演的拉锯战,也远未到结束的时候。灰烬之中萌生的这一点点暖意,是救赎的曙光,还是更深的陷阱?答案,或许就藏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每一次无声对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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