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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茶香满院（第1页）

爷爷那句“行吧”，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个夜晚的家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空气里的沉闷和焦虑，似乎被这两个字戳开了一个小口，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不确定的新鲜气流涌了进来。

林国栋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些，他重重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踏上了未知的征途。他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和依赖。“爸，那……咱们明天一早就上山？”

“嗯。”爷爷点了点头，既然做了决定，他那种老农特有的实干劲儿就上来了，“赶早，露水茶才好。你跟我去，眼力好点，挑那最嫩的尖儿。”

母亲周芳脸上的愁容也化开了一些，她立刻开始盘算起来：“那我明早早点起来，把家里那几块干净的细白布找出来，晾茶叶得用。炒茶的锅和灶台，也得再好好刷洗一遍。”她的严谨和干净，此刻找到了用武之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这份“心意”足够郑重。

奶奶李秀英没多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去厨房检查明天要带的干粮和水，脸上带着一种“既然要干，那就好好干”的坚定。

林薇看着瞬间被调动起来的家人们，心里暖流涌动。这就是家的力量，只要方向一致，就能迸出惊人的能量。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于热切和熟练，便拉着妹妹莉莉的手，用孩子气的方式表达兴奋：“莉莉，明天我们去山上玩，看爷爷采茶好不好？”

“好！上山玩！”莉莉雀跃地响应。

这一夜，林薇睡得并不踏实。一半是因为生病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另一半则是源于内心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憧憬。她仔细回想着前世零星了解的制茶知识，盘算着如何在关键时刻，用最自然的方式给出一点点“提示”，既不能喧宾夺主，又要确保这第一锅“试水”的茶，能最大程度地展现出它应有的潜力。她知道，这第一步的成功与否，至关重要。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都起身了。

爷爷和父亲换上最旧却浆洗得干净的衣服，背上竹篓。母亲周芳果然找出了几块洗得白但异常洁净的棉布，反复检查着。奶奶准备好了水和简单的苞谷粑粑。

林薇也坚持要跟着去，理由是“病好了要活动活动”。周芳本想阻止，但看到女儿亮晶晶的、充满渴望的眼睛，又想着山上空气好，便答应了，仔细给她戴上了一顶旧草帽。

清晨的山间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露珠在草叶上滚动，晶莹剔透。爷爷精神矍铄，走在最前面，脚步稳健。他时而停下，指着路边的植物给林薇讲解，哪个是草药，哪个有毒。林国栋跟在父亲身后，神情专注，努力辨认着父亲指示的“一芽一叶”的标准。

林薇跟在后面，仔细观察着这片后来被炒到天价的古茶山。此时的茶树分布疏落，缺乏管理，但与周围环境共生，显得自然而又充满野性。她知道，这种原生态，正是未来最珍贵的价值。

“爸，你看这棵怎么样？”林国栋指着一丛长势不错的茶树枝头几片嫩芽。

爷爷凑近，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又看了看色泽，摇摇头：“还差点火候，再过两天采正好。咱们要送人，就得要那顶精神的。”他的严格，让林薇暗自点头。

终于，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爷爷找到了符合他心意的茶青。嫩绿的芽头肥壮，披着细细的白毫，在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爷爷的脸上露出了近乎虔诚的神情，他示意林国栋，开始小心翼翼地采摘，动作轻柔，生怕伤了嫩叶。

林薇也学着样子，踮着脚，采摘低处的嫩芽。她刻意放慢动作，确保自己采下的每一片都符合标准。她偶尔会“无意”地问：“爷爷，为什么只要这两个小叶子呀？旁边的大的不要吗？”

爷爷便会耐心解释：“傻孩子，这最嫩的尖儿，才是一泡茶的精气神。叶子老了，味道就浊了。”这既是回答孙女，也是在向儿子传授经验。

林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需要让父亲也潜移默化地建立起“品质从源头开始”的意识。

一个上午，在专注的劳作中过去。带来的竹篓里，铺了浅浅一层精心挑选的茶青，数量不多，却凝聚着一家人的希望。日头升高，大家坐在树荫下休息，吃着奶奶做的粑粑，喝着山泉水。疲惫，但心里是充实的。

回到家，已是午后。简单的午饭过后，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老灶台被清理得一尘不染，那口厚重的大铁锅被刷洗得锃亮。爷爷将采回的茶青均匀地摊晾在母亲准备好的干净白布上，让其自然萎凋，散去部分青草气。

关键的“杀青”环节到来。爷爷点燃了灶膛里的松针和木柴，控制着火候。待锅温升高，他用手背贴近锅底感受着温度，神情严肃。

“爸，温度够了吗？”林国栋有些紧张地问。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全神贯注。当他认为火候恰当时，将一部分茶青投入锅中。“刺啦”一声，水汽蒸腾，浓郁的青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爷爷赤手探入热锅，开始快地翻炒、抖散，动作娴熟而富有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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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杀青是决定茶叶品质的基础，火候过了，茶会有焦糊味；火候不足，则青草味不除，影响口感。她紧紧盯着爷爷的动作和锅中的茶叶。

翻炒了几分钟，茶叶变软，香气开始转变。爷爷凭经验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出锅揉捻。

就在这时，林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被浓郁的茶香吸引，凑近了一点，用带着点疑惑和好奇的语气，小声说：“爷爷，这个香味……好像比去年炒茶时闻到的，更冲鼻子一点点点点……是不是锅……有点太热了呀？”她用了极其不确定的、比较级的词语，将自己置于一个单纯感官对比的位置上。

爷爷的动作猛地一顿！他常年制茶，对自己的手感极其自信，但孙女的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更仔细地去感受锅温，同时加快了点翻炒的度，让茶叶离开锅底的时间更短些。

他没有说话，但接下来的动作，明显更加谨慎，对火候的捕捉也更加细腻。一旁的林国栋和周芳不懂制茶，只觉得气氛更加凝重。

杀青完成，茶叶出锅，摊凉。爷爷捻起几根茶叶，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眉头微微舒展开，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低声自语：“嗯……这回的火候，倒是把握得正好。”

林薇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知道自己那句看似无心的话，可能起了作用。

接下来的揉捻、解块、再次炒干定型，爷爷更加全神贯注。林薇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看着，用她“充满好奇和崇拜”的眼神，给予爷爷无声的支持。母亲周芳则严格把控着每一个环节的卫生，确保所有器具一尘不染。

当最后一锅茶叶炒制完成，摊晾在竹匾里时，天色已经近黄昏。墨绿色的茶叶条索紧结，微微卷曲，散着一种熟甜中带着淡淡火工香的温暖气息，充满了整个小院。

全家人都围了上来，带着一种完成了一件神圣使命般的疲惫和期待。

爷爷拿起几根成品茶，仔细看了看色泽，又放在鼻尖深深一嗅，脸上终于露出了从昨天到现在第一个真正舒展的笑容，带着手艺人完成满意作品后的自豪：“嗯！这锅茶，成了！香气正，条索也紧实！”

林国栋和周芳也凑近闻了闻，他们不懂专业的品鉴，但那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炒茶的、更加醇和诱人的香气，让他们本能地觉得，这茶，似乎真的不一样，真的……很好闻。

“真香啊！”周芳由衷地赞叹。

“爸，您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林国栋的语气里充满了敬佩。

奶奶笑着招呼大家：“忙活一天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夕阳的余晖给这个小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的茶香与厨房传来的饭菜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温馨的画面。第一道难关，看似顺利度过了。这凝聚了全家心血与期望的茶叶，带着质朴的茶香，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的魅力。

然而，这自家满意的“香”，到了那位见多识广的领导鼻子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它真的能承载起全家那份沉甸甸的期望，敲开那扇通往未知可能的大门吗？答案，要等到周一，才能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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