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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薪火相传（第1页）

自那夜星下交谈后，苏墨正式接任了北疆军械营造司技正一职。虽品阶不高，却意味着她真正在这铁血军营中拥有了一席之地，她的才华与贡献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和尊重。萧煜特意为她调配了两名识文断字、手脚麻利的文书助手，协助她处理往来文书和记录数据，让她能更专注于研本身。

这日晌午，天气晴好，阳光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暖意。苏墨谨记军医嘱咐，每日需晒太阳至少半个时辰，并辅以简单活动以利康复。她便趁着午间歇息，带着小禾，来到萧煜特意为她划出的一片安静且守卫森严的区域散步晒日。

这片区域靠近工械营后方，摆放着一些待检修或已淘汰的旧式军械，既安静，又能让她时不时接触到实物，激灵感。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骨髓里残留的寒意。苏墨慢慢走着，活动着手脚，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小禾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营中的新鲜事。

走着走着，苏墨的目光被一旁一架巨大的旧式投石机吸引了。这投石机显然已有些年头，木质结构显得笨重粗糙，绞盘和抛射臂上甚至能看到修补的痕迹。她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绕着这庞然大物细细观察起来。

她伸出手，摸了摸那粗糙的木料和冰冷的金属构件，手指划过杠杆和配重箱的结构，脑中飞运转。现有的投石机威力虽大，但装填缓慢，移动困难，精准度也差，多用于攻城围困，野战中几乎难以挥作用。

“若是能减轻整体重量，改进绞盘结构，增加一个简易的瞄准刻度……或许能提高装填度和精准度，甚至……尝试设计成可拆卸组装，以便运输……”她喃喃自语，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在勾勒无形的图纸。

小禾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只见自家姑娘对着那笨重的大家伙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凝视一件稀世珍宝，完全忘了晒太阳散步这回事。

她对苏墨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最初改良马蹄铁、设计新式弩车盾牌，到后来死里逃生还能弄出那厉害无比的新箭矢，如今更是成了朝廷正式任命的官身大人！她实在想不明白，同样是人，自家姑娘那脑袋瓜里怎么就装着那么多奇思妙想？

看着苏墨又陷入那种熟悉的、忘我的思索状态，小禾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问道：“姑娘……您怎么总是能想出这么多厉害的新东西啊？奴婢看着这投石机，只觉得又大又笨，您却好像能看出花来似的……”

苏墨被她的声音从沉思中唤醒，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她拍了拍那冰冷的投石机骨架，语气平和：“哪有什么天生的厉害。不过是打小看多了，琢磨多了罢了。”

她走到一旁阳光下的石墩上坐下，示意小禾也坐，难得有闲情聊起家常：“我父亲你是知道的，是清泉镇最好的木匠。我自懂事起，就在他工棚里玩，看他刨木头，凿榫卯，那些工具和木料，就是我最早的玩具。父亲他从没因为我是女孩儿就不让我碰，反而我若有疑问，他还会耐心给我讲解。”

她目光望向远方，带着温暖的回忆：“我母亲呢，虽也教我女红，却从不拘着我一定要闷在闺房里绣花。只要我把该学的学了，剩下的时间，随我是去看父亲干活，还是自己瞎琢磨些小玩意儿，她都不拦着。后来我大哥读书认字了，还会特意帮我找些讲工匠技艺、机关术数的杂书来看……”

“所以啊，”她收回目光，看着小禾，笑容温婉，“不是我突然有了什么奇思妙想，而是这些东西，早就一点点长在我心里了。只是如今到了北疆，看到了更多，学到了更多，以前心里那些模糊的念头，才有了实现的可能。”

小禾听得入了神，眼中满是羡慕：“姑娘您真幸福……有那样的爹娘和兄长。不像奴婢，从小就知道伺候人，啥也不懂……”

苏墨摇摇头：“出身无法选择，但路可以自己走。你若想学，现在也不晚。”

小禾眼睛猛地一亮，激动地抓住苏墨的袖子：“姑娘……您、您是说，奴婢也可以学？学这些……这些造东西的本事？”

“为何不可？”苏墨笑道，“认得字吗？”小禾连忙点头：“认得一些！以前伺候过一位老秀才，偷学了些！”“那便更好。”苏墨点头，“以后我画图整理笔记时，你便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从最简单的工具认起，尺寸、结构、力道，一样样学。工匠之道，无他，唯手熟尔，更需耐心和细心。这两样，你都不缺。”

她看着小禾因激动而红的脸颊，认真道：“你若真能学出个样子来，日后我这技正手下，正需要得力的人帮忙。女子又如何？一样能靠手艺吃饭，甚至建功立业。”

小禾听得心潮澎湃，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姑娘！不，大人！奴婢……奴婢一定好好学！绝不辜负您的教导！”她仿佛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门后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广阔天地。

苏墨忙扶起她：“快起来。要学东西，第一条便是膝盖不能太软。”她顿了顿，又道，“今日起，你便是我正式的学徒了。先从帮我整理工具、研磨墨锭开始吧。”

“是！是！”小禾激动得语无伦次，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阳光依旧温暖，投石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苏墨继续着她的散步，脑中仍在构思着改进投石机的方案，而身边，多了一个眼神炽热、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小学徒。

知识的种子已然播下，薪火相传的故事，正在这北疆军营中，悄然开始。而苏墨不知道的是，她这番关于出身与教育的寻常话语，日后将在这个小丫鬟心中，点燃怎样不屈不挠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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