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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义将最后一块马蹄铁浸入冷水,一声白雾腾起,模糊了他额前的碎。铁铺外的日头正烈,青石板路被晒得烫,连聒噪的蝉鸣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蔫。他直起身捶了捶腰,刚要喊爹出来歇凉,就见王老实背着个布包,慌慌张张地往铁铺跑,布庄的幌子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像片被狂风追着的叶子。
存义!存义!王老实跑到门口,裤脚沾着泥,气喘得像拉磨的驴,张张府的恶犬又来闹事了!
李存义心里咯噔一下。自张彪被关入大牢,张万霖像被抽了骨头的狗,连着几日没敢露头。镇上百姓刚松了口气,怎么反倒冒出恶犬来?他摘下沾着铁屑的手套:王伯别急,慢慢说。
今早我刚摆好摊子,王老实抹了把汗,布包上的麻绳勒得他肩膀红,张府的管家就带着两条大狼狗过去了。那狗通人性似的,专往布匹上撒尿,还把春杏刚绣好的帕子叼走撕烂了!
李存义皱眉。张万霖不敢明着报复,竟想出这等阴招。狼狗凶悍,寻常百姓哪敢招惹?这是想逼得布庄做不成生意。
我去找他理论,王老实气得手抖,那管家说狗不懂事,还骂我挡了张府的路。我我实在没法子了
王伯,你先回去看着摊子。李存义抓起墙角的扁担,我这就过去。
王老实连忙拉住他,那狗凶得很,前阵子咬伤了李屠户的儿子,官府都没敢管。你可别硬碰硬!
李存义脚步一顿。他不怕人,却对畜生有些犯怵。周先生教过他卸力打穴的法子,可对着淌着口水的狼狗,拳头未必有用。他望着布庄的方向,隐约能听见狗吠声,像两把钝刀子在磨人心。
我去去就回。李存义拨开王老实的手,扁担在手里转了个圈,放心,我不跟狗较劲。
刚走到街口,就见布庄前围了不少人,却没人敢靠近。两条半人高的狼狗正蹲在布庄门槛上,一条黄毛一条黑背,舌头耷拉着,涎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把春杏晾在绳上的蓝布裙啃得满是破洞。张府的管家正站在对面的茶摊下摇着扇子,见李存义过来,嘴角勾起抹阴笑。
李铁匠来得正好。管家扬声道,这俩畜生不懂事,惊扰了王老板生意,实在对不住。可它们认主,我也拉不住啊。
黄毛狗像是听懂了,突然冲着人群狂吠,吓得几个孩子往娘怀里钻。春杏站在门内,眼圈红红的,手里攥着被撕碎的帕子,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被扯得只剩半朵。
李存义攥紧扁担,指节泛白。他知道这是管家故意纵容,可真要动起手来,打跑了狗容易,要是伤了畜生,张万霖反倒有了告状的由头。县太爷本就偏袒张家,到时候怕是又要吃亏。
管家若是管不住狗,李存义声音沉得像铁块,不如我帮你送回张府?
管家嗤笑一声:李铁匠别逞能。这俩可是张老爷花重金从关外买来的猎狼犬,通灵性着呢。你动它们一根汗毛试试?
黑背狗突然站起来,喉咙里出呜呜的低吼,前爪在地上刨出浅坑。李存义后退半步,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硬拼不行,那该怎么办?他瞥了眼茶摊,见掌柜正往灶里添柴,铁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突然想起周先生说过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
既然管家管不住,李存义放下扁担,语气缓和了些,那我替你看着便是。
他转身往铁铺走,留下满街诧异的目光。管家愣了愣,随即笑道:这小子怕是吓破胆了。
李存义回到铁铺,翻箱倒柜找出个粗陶坛子,又从墙角拖出半袋去年的陈米。李老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见他淘米生火,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做饭?
不是。李存义往坛子里撒了把米,又倒了些醋,周先生说过,狼狗鼻子灵,最怕酸气。
李老爹眼睛一亮:你想
先试试。李存义把坛子封好,在火上慢慢煨着,要是不行,再想别的法子。
醋混着米香在铁铺里弥漫开来,酸得人直皱眉。李存义守在灶前,时不时掀开盖子搅一搅,直到米煮成了烂粥,酸气冲得他眼泪直流,才熄火晾凉。
这时周先生背着药箱路过,见铁铺里飘着酸气,笑着走进来:存义这是做什么?酿醋呢?
先生来得正好。李存义把坛子递过去,张府放狗去布庄闹事,我想用车前草和醋熬点东西,或许能治治那些畜生。
周先生掀开盖子闻了闻,镜片后的眼睛弯起来:想法不错,但光有酸气不够。狼狗性子烈,得再加些让它们怵的东西。他从药箱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辣椒和艾草,这两样烧起来,烟味能呛得它们不敢靠近。
李存义眼睛一亮,连忙找来几块破布,把辣椒艾草裹成小捆。周先生看着他忙活,突然道: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张万霖既然放狗出来,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李存义把布捆塞进坛子里,我还有个法子。
日头偏西时,布庄前的狼狗还在撒野。黄毛狗把王老实的算盘扒到地上,用爪子踩得噼啪响,管家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春杏急得直掉泪,王老实蹲在地上捡算珠,手指被狗爪子划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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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李存义提着个布袋子走过来。他没靠近布庄,反倒往街对面的槐树下站定,从袋子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肉包子,油香混着芝麻味飘得老远。
两条狼狗立刻竖起耳朵,鼻子嗅个不停。管家见状喝道:李铁匠,你想干什么?
李存义没理他,拿起个包子,故意掰成两半,热气腾腾的肉馅露出来。黄毛狗喉咙里出馋馋的低吼,尾巴不自觉地摇了摇。
想吃吗?李存义扬了扬包子,往槐树下退了两步。
黄毛狗看看管家,又看看包子,脚底下挪了挪。管家气骂道:畜生!回来!
李存义把半块包子扔过去,正好落在离狗不远的地方。黄毛狗犹豫了一下,见管家没再呵斥,猛地扑过去叼起包子,三两口吞了下去,黑背狗也跟着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李存义手里的袋子。
还有呢。李存义又掏出个包子,往巷子深处扔去。这次两条狗没等管家话,一前一后追了过去。
管家气得脸都绿了:李存义!你敢引诱张府的狗!
李存义拍了拍手:管家这话就错了。狗饿了要吃食,天经地义。总不能让它们饿着肚子在这儿闹事吧?
围观的人都笑起来。王老实趁机把摊子收拾好,春杏赶紧把破布裙收进屋里。管家想喊回狼狗,可那两条畜生早钻到巷子里啃包子去了,哪还听得见他的吆喝。
你给我等着!管家撂下句狠话,灰溜溜地往巷子口跑,大概是去追狗了。
人群里爆出一阵哄笑。有人拍着李存义的肩膀:存义这招高啊!用包子赶狗,比扁担管用!
李存义笑了笑,心里却没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张万霖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第二天一早,那两条狼狗又来了,这次脖子上还多了铁链,被两个家丁牵着,凶得更厉害了。管家手里拿着鞭子,见狗想往巷子口跑,劈头盖脸就是一鞭,打得狗嗷嗷直叫。
今天看谁还敢喂它们!管家瞪着布庄门口,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王老实吓得不敢开门,春杏趴在窗台上,眼圈红红的。李存义站在铁铺门口,看着那两条被铁链拴着的狼狗,眉头拧成了疙瘩。硬抢链子不行,喂包子也没用,这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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