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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这个高高在上、一生都在用“仁慈”和“规矩”伪装自己的女人,她那坚硬的外壳,在这间充满了血与腐败的柴房里,在这个被她亲手摧毁的丫鬟面前,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浑浊的、滚烫的泪,从她那保养得宜的眼角,滑了下来。
而袭人…
她看着王夫人的眼泪。
她听着王夫人的那句“对不住你”。
她那颗早已死去的心,突然被这滴泪…烫了一下。
她不恨吗?
她怎能不恨!
但她能恨谁?恨宝玉的多情与无能?恨王夫人的冷酷与自保?还是恨邢夫人的刻薄与算计?
不…她谁也不恨了。
王夫人说得对,她都懂。她在这个局里,她原以为自己是个棋手,却不想…她始终都只是一颗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现在,棋子…废了。
王夫人的泪,这番话,给了她一个“了结”。
让她明白,她的“死”,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认了命。
袭人那双干涸的眼睛里,终于…又一次涌出了泪水。
不是嘶吼,不是痛哭。
只是默默地,无声地流泪。
王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安…也放下了。
她知道,这个她最信任的,贾母最信任的,宝玉最信任的丫鬟…不会再闹了。
王夫人站起身,恢复了她往日的镇定。
她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襟。
“你…好生养着。”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施舍般的“仁慈”。“我…不会亏待你。”
她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玉钏!麝月!”
“太太。”两人慌忙应声。
“麝月,”王夫人吩咐道,“你回怡红院去,把你姐姐…把袭人平日里用的、穿的,但凡是她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一针一线,都准她带走。”
麝月一愣,随即大喜,“这…”这是…不追究了?
“玉钏!”王夫人又转向另一个心腹。
“奴婢在。”
王夫人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她“你拿着这个,去外面…寻一个手脚干净、会伺候人的婆子。”
她顿了顿,又说“再…去城外,置办一处小小的、干净的宅子。不用太大,够她们主仆住下就行。要快!”
“是!”玉钏干脆地应了。
“至于你”王夫人最后看了一眼草堆上的袭人。
她走回去,随身跟来的一个婆子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更重的荷包,看分量,至少有几十两银子。
她把荷包,放在了袭人那只冰冷的、放在身侧的手旁。
“这里是一百五十两银子。”王夫人强压着自己的心酸说,“你跟了宝玉一场…也是尽心了…这是…你应得的。”
“以后…”她停顿了片刻,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她不再看袭人一眼,转身,带着那两个惊魂未定的老嬷嬷,大步离开了这间让她作呕的柴房。
阳光重新照射进来,却丝毫没有温度。
麝月扑了进来,看着那荷包,又看着袭人,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而袭人,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扇唯一的、透着微光的小窗上。
她的手,始终没有碰过那袋银子。
她的后半生…有了。
她的一切…却也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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