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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长月烬明九（第1页）

叶夕颜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那惊讶便化为了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欣喜？

她放下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探性地、轻轻摸了摸乌鸦背上光滑乌黑的羽毛。

那乌鸦似乎也愣住了，竟没有躲开，只是歪着头，用那双豆子似的黑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人类女子。

“哇，它好乖啊。”

叶夕颜抬起头，看向有些怔忡的澹台烬，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弯起明媚的弧度，“澹台烬，你也喜欢跟小动物聊天吗？”

她笑嘻嘻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很好：“我在护国寺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好无聊，就经常偷偷跑去后山，跟小鸟、小兔子还有小松鼠说话。

虽然它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叫什么，但是有它们陪着，就好像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她的笑容纯粹而温暖，不带一丝杂质，仿佛能与乌鸦亲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甚至值得开心的事情。

澹台烬看着她抚摸乌鸦羽毛的纤细手指，看着她脸上毫无伪饰的、找到“同好”般的快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了下来。

随之涌上的，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情绪。

不是惊讶于她的不害怕，也不是庆幸秘密未被揭穿，而是……一种细细密密的、如同被温水浸泡般的酸软感觉，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

他听出了她话语里，那被刻意用轻松语气掩盖的、长达十五年的孤寂。

偌大的寺庙，青灯古佛，没有父母亲人陪伴，只能对着不会回应的小动物倾诉心事……那种滋味，他太熟悉了，甚至，比他所经历的，更多了一份被“善意”禁锢的无奈。

他以为自己已是这世间最悲惨的人，受尽欺凌，苟延残喘。

可此刻，听着她用软糯的声音说着那些孤单的往事，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心疼”的情绪。

这情绪来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强烈，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沉默着，最终，只是对着叶夕颜，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那只乌鸦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缓和，轻轻“嘎”了一声，抖了抖羽毛，竟往叶夕颜的手边蹭了蹭。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相依的少女与乌鸦身上，也照亮了澹台烬那双常年冰封的、此刻却微微漾起波澜的眼眸。

叶夕颜的存在，就像一捧不合时宜的、过于温暖的火焰，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用绝望和冰冷构筑起来的世界。

而他，在经历过最初的警惕和茫然之后，似乎……开始一点点贪恋这份温暖了。

近日，盛京人心惶惶，接连有人于夜间莫名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官府追查毫无头绪，流言四起，皆言有妖物作祟。叶府上下也加强了戒备，入夜后等闲不许人外出。

这妖物，正是以人之梦境与恐惧为食的梦妖。它潜行于夜色，化作无形黑烟，将选中之人掳至其老巢，诱其陷入最深沉的梦魇，而后贪婪吸取那在极致情绪中蒸腾的生命能量。

这一夜，浓稠如墨的黑暗中，一缕诡异的黑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森严的叶将军府。

它的目标明确——那个身上缠绕着异常精纯又带着一丝诡异空洞气息的景国质子，澹台烬。

黑烟在澹台烬居住的厢房外凝聚，正要穿门而入。恰在此时，放心不下、前来想看看澹台烬是否安睡的叶夕颜，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团不祥的黑烟，以及它明显针对澹台烬的意图。

“小心。”几乎是本能，叶夕颜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澹台烬的面前，用自己纤细的身躯护住了身后的人。

那黑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出桀桀怪笑，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住叶夕颜，连带她身后被力量震开、闻声而出的澹台烬，也要一并卷走。

“颜儿。”

千钧一之际，察觉到妖气急赶来的叶夕雾恰好看到这一幕，她目眦欲裂，飞扑上前，死死抓住了叶夕颜的一只手。

然而梦妖的力量乎想象，黑烟翻涌，强大的吸力如同漩涡，竟将挡在门口的叶夕颜、她身后的澹台烬，以及抓住叶夕颜手的叶夕雾，三人一同卷起，化作三道流光，瞬间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梦妖的老巢，阴暗潮湿，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三人被随意丢弃在地上，很快便被拉入了各自的梦境之中。

叶夕雾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水潭，四周景象扭曲变幻。她现自己进入了莹心的梦境。

这是澹台烬幼时在景国宫中，少数还算“照顾”过他的宫女之一。在这个属于莹心的梦境里，叶夕雾以第一视角，亲身经历着澹台烬那不堪回的童年：

她看到小小的澹台烬被其他皇子公主肆意殴打欺辱，被宫人克扣饭食，寒冬里只着单衣蜷缩在角落；她听到无数恶毒的诅咒和“怪物”、“孽种”的唾骂加诸在他身上；

她感受到莹心在照顾他与恐惧他、甚至最终因绝望而试图背叛他时的复杂心情……那种无处不在的恶意、刻骨的寒冷和彻底的被遗弃感，如同冰水般浸透了叶夕雾的灵魂。

她终于直观地感受到，澹台烬那看似麻木的冷漠之下，埋藏的是何等惨烈和荒芜的过去。

而另一边，澹台烬被拉入的，却是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

梦境里，张灯结彩，红烛高燃，他与叶夕颜身着大红喜服，正在行成亲之礼。

叶夕颜盖着红盖头，身影纤细，他能感受到自己心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颤抖的喜悦和期待。他伸出手，想要揭开那方红绸……

然而，下一刻，场景骤然扭曲，红烛熄灭，喜堂变作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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