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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流言再起（第1页）

盛夏的余威尚未散尽，紫禁城却仿佛提前步入了一个寒意森森的秋天。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流言，如同潮湿阴冷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红墙黄瓦的每一个角落，缠绕上永和宫的门楣，也缠绕在汪若澜的心头。

起初，只是些极其细微的迹象。

汪若澜去坤宁宫请安时，明显感觉到某些妃嫔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敬畏，而是掺杂了审视、疏离，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当她走进殿内时，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人会忽然噤声，待她落座后，那交谈声才又窸窸窣窣地响起，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态度依旧端庄平和，但汪若澜敏锐地捕捉到，皇后在她请安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了那么一瞬，那目光深处，是探究，是权衡，却少了些许之前的温和。

年贵妃则几乎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一次请安后，众人告退，年氏扶着宫女的手从汪若澜身边走过，用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到的声音，对身边的宫女“感叹”道：“这宫里啊，风水轮流转，有些人仗着几分颜色和机巧，一时得意，却不知根基不稳，爬得高，摔得也惨呐。”说罢，眼角余光扫过汪若澜，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汪若澜面色平静，仿佛未曾听见，心中却是一沉。这绝非年氏一时兴起的嘲讽，而是某种信号。

真正的寒意，来自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

内务府送来份例的物件，依旧准时，但成色、新鲜度却隐隐不如从前。送去浆洗的衣物，偶尔会有一两件送回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污渍或叠痕混乱。就连永和宫的小太监去御膳房提膳，有时也会比往常多等上许久，回来时食盒里的菜肴已失了热气。

一日，汪若澜想去御花园散心，刚走到宫门口，却听见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太监在墙角低声嘀咕。

一个说：“……听说了吗？那位，可不是一般人儿，会妖法呢！不然皇上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就偏偏对她……”

另一个忙“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快别胡说！找死吗？不过……也真是邪门，皇上连奏折上的事儿，好像都跟她商量……”

声音虽低，却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汪若澜的脚步僵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秋纹气得脸色白，正要上前呵斥，却被汪若澜用眼神死死拦住。

她默然转身，回了永和宫。那日的御花园，终究是没有去成。

流言的内容，如同瘟疫般变异、扩散。最初可能只是含糊的“狐媚惑主”，渐渐变得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她擅用媚术，夜夜缠着皇上，致使皇上劳神伤身；有人说她恃宠而骄，连皇后和年贵妃都不放在眼里，在永和宫用度奢靡，堪比中宫；最恶毒也最致命的，则是关于她“干预政事”的传言——说她借着“谈论古籍”之名，实则对朝政指手画脚，甚至影射漕运新策的讨论与她有关，将她与那些祸国殃民的“女祸”相提并论。

这些流言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汪若澜紧紧缠绕。她开始感受到一种明显的孤立。以往还会偶尔来永和宫走动的低位妃嫔，如今都避之唯恐不及。就连去给太后请安，也能感觉到那些太妃、老太妃们投来的、带着怜悯或审视的目光。

她像一座孤岛，被流言的污水包围着。她知道，这绝非空穴来风。年贵妃的推波助澜是肯定的，但能将流言散布得如此广泛、如此精准地击中要害，背后必然有一股更强大、更隐秘的力量在操控。

八爷党。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对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嫔妃如此“关照”？还有谁能如此熟悉前朝后宫的关联，将“干预政事”这把最毒的刀子递出来？他们动不了雍正，便要将怒火和报复倾泻在她这个被视为雍正“软肋”或“智囊”的女人身上。这是最阴险，也最有效的攻击。

汪若澜坐在永和宫的窗下，窗外依旧是那四方天空，此刻却显得格外逼仄。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面对这种无形无影的诋毁，她无法辩解，越描越黑；她也不能去找雍正哭诉，那只会坐实她“恃宠而骄”和“干扰圣心”的罪名，甚至可能让雍正觉得她不堪大用，心生厌烦。

她只能忍。如同这宫里的石头，默默承受着风吹雨打。

秋纹和几个忠心的宫人依旧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但眼神中也难免带了忧虑和惶恐。永和宫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子，您吃点东西吧。”秋纹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轻声劝道。汪若澜近日食欲不佳，人清瘦了不少。

汪若澜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书案上一本摊开的《道德经》上。“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她轻声念着，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寻找力量。

不争，真的能无尤吗？在这吃人的深宫里，不争，往往意味着被吞噬。

她想起雍正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他知道这些流言吗？他会相信吗？还是说，这本就是他帝王心术的一部分，利用她吸引火力，或者……冷眼旁观，考验她的心性和韧性？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心乱如麻。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中，个体的命运是何等脆弱。恩宠如朝露，名声似浮云。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流言再起，杀机已现。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更加坚韧。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除了固守永和宫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转机，似乎别无他法。孤立的滋味，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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