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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地,抬起手,将头上包裹着的布巾,一层一层地,解了下来。
那一头,本该像乌木一样,又黑又亮的长,如今却枯黄如草,还被剃得七零八落,长短不一,像是被狗啃过一样。
镜子里,映出了她的侧脸。
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而最刺目的,是她的额角,有一块巴掌大的,青紫色的淤青。那颜色,狰狞而恐怖。
她的眼睛……
我看不到她的全貌,只能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那双,我曾无比熟悉的,总是盛满了笑意的杏眼。
如今,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光,没有恨,没有悲伤,甚至,没有绝望。
那是一片,死寂的,空洞的虚无。像两口,早已枯死的深井,再也映不出天光,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三等丫鬟服饰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恭敬,全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与轻蔑。
她将那碗药,“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梳妆台上,那力道震得台上的木梳都跳了一下。
“少夫人,该喝药了。”她的声音,尖酸而刻薄。
宝珠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伸出手,端起了那碗药。
那碗药,还冒着热气,可她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看也不看,仰起头,便一口气,将那碗黑色的药汁,尽数灌进了喉咙。
整个过程,她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反抗。
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那丫鬟见她喝完,轻蔑地“嗤”笑一声,上前一把夺过空碗,转身就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门,又被“砰”的一声,带上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宝珠一个人。
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而窗外的我,早已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掐出了血,我却浑然不觉。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我的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一脚踹开那扇破窗,冲进去,将那碗里的药渣,尽数塞进那个恶毒丫鬟的嘴里!将这座府邸里,所有欺辱过宝珠的人,全都……杀了。
可我不能。
我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在我的口腔里弥漫开来,才让我,找回了一丝清明。
我若此刻动手,便是莽撞。
我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一把匕。而这座赵府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护院家丁,甚至,可能还有武功高强的死士。
我救不走她。
我只会,将我们两个人,一同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死死地盯着窗内那道孤寂的身影,将眼前的这一幕,将她额角的伤,将她空洞的眼神,将那丫鬟轻蔑的嘴脸,将这座院子的荒凉……将这一切,都像用刀子一样,一笔一划,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里,我的骨头上。
赵府。
赵铭。
我记下了。
我缓缓地,松开了早已麻木的拳头,看了一眼掌心那几个,深可见骨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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