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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罗莎莉亚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她终于停下了搅动,将木勺搁在陶罐边缘,动作从容不迫。然后,她缓缓转过身。
火光跳跃着,将她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在暖色调的光线下,褪去了几分雪地里的非人冷酷,却沉淀下一种更深邃、更难以捉摸的东西,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静无波,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每一寸都被看得透彻。
“你断了几根骨头,内脏也有震荡,”她淡淡地说,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不想它们长歪或者内出血,就老实躺着。”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谢……谢谢你救了我。罗莎莉亚修女。”
修女这个称呼,此刻叫出口,带着一种极其怪异的违和感。眼前这个人,无论是雪地里那如同血色幽灵般的杀戮,还是此刻洞穴里这份冰冷的平静,都与教堂里那个总是缺席、懒散避世的修女形象相去甚远。
听到“修女”这个称呼,她那双暗红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讽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到篝火旁。拿起一个边缘粗糙的木碗,用一块干净的布垫着,小心地从那个翻滚着乳白色药汁的陶罐里舀出半碗。浓烈的苦涩药味顿时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她端着碗走过来,在我身边蹲下。
洞穴的空间不大,她的靠近带来一股混合着淡淡药草、冷冽雪松气息和一丝……烟草余烬的味道。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令人心悸的红瞳。
她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探过来,动作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冰冷的手指已经轻轻扣住了我的下颌。
那触感如同寒玉,激得我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她手上的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容我挣脱,又不至于捏痛我。她微微用力,迫使我张开了嘴。
“喝了。”她的声音近在咫尺,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调子,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碗沿贴上了我的嘴唇,温热的、带着浓烈苦涩气息的药液灌了进来。
药汁的味道难以形容的苦涩,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腥气,霸道地冲进口腔,直冲喉咙深处。
我本能地想抗拒,想偏开头,但下颌被她冰冷的手指牢牢固定住,那力量看似不大,却坚如磐石。我只能被动地吞咽着那令人作呕的液体,每一口下去都感觉胃部在剧烈地抽搐抗议。
她喂药的动作很稳,也很耐心,直到碗底见空,才松开了钳制我下颌的手。那冰冷触感的离开,竟让我有种奇异的、短暂的不适应。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冲口而出,苦涩的药味和那股铁锈腥气在喉咙里久久不散,呛得我眼泪都涌了出来。
罗莎莉亚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咳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将空碗放到一边,然后,做了一个让我瞬间僵住的动作——她伸出手,用冰冷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指尖的触感如同冰棱划过皮肤。
“睡吧。”她收回手,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韵律,“你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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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药似乎有着立竿见影的效力。
一股沉重的、无法抗拒的困倦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呛咳带来的不适和所有的警惕。我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拢,意识再次沉入那温暖而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似乎看到她暗红的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偏执的满足。
时间在洞穴里失去了清晰的刻度。
篝火日夜不息地燃烧着,木柴添了又添,那堆温暖的橘红成了这个小小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和温度来源。
罗莎莉亚的身影总是在篝火旁,有时在搅动那个永远温着的药罐,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背对着我,望着跳跃的火焰出神,银灰色的短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只是简短的指令:“喝水”、“换药”、“别动”。
那苦涩的药汁成了每日的例行公事。每次她端着碗靠近,那股浓烈的药草混合着铁锈的腥气都会提前宣告她的到来。
她喂药的动作精准而机械,冰冷的手指固定我的下颌,温热的药液不容拒绝地灌入。每次喝完,那种排山倒海的昏沉感都会准时降临,将我拖入无梦的黑暗。
身体在她的“照料”下,确实在以一种惊人的度恢复。胸口的闷痛逐渐减轻,断骨的部位虽然依旧酸痛,但活动时已不再有那种钻心的撕裂感。
我能感觉到力量正一点点重新充盈这具饱受摧残的躯体。
然而,另一种感觉却在心底悄然滋生、蔓延,比身体的伤口更加令人不安——一种被严密监视、被无形囚禁的窒息感。
罗莎莉亚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冰冷的墙。她看似沉默、疏离,却无时无刻不在掌控着这个空间的一切。她的目光,即使背对着我,也仿佛带着实质性的重量,黏附在我的后背上。
当我试图挪动身体,或者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洞穴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时,总能感觉到她暗红眼瞳的余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扫过来。
洞穴里那点微弱的烟草余烬味,似乎也成了她无处不在的标记。
我的目光不止一次地投向洞穴的入口方向。那里被一道厚实的、用粗壮原木和藤蔓捆扎加固的门遮挡着,缝隙间隐约能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属于雪山的冷白光。那是通往自由、通往蒙德城温暖酒馆、通往广阔天地的唯一出口。
渴望在心底疯狂滋长,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我必须离开这里。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没有理由再滞留在这位“救命恩人”身边,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令人脊背凉的异常气息。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再也无法压制。在一个罗莎莉亚背对着我,似乎在整理角落里一小堆干燥药草的时机,我深吸了一口气,调动起全身恢复的力量。手掌撑着身下厚厚的干草和皮毛,腰腹猛地力,一个利落的翻身,忍着骨缝间残留的酸涩感,稳稳地站了起来!
双脚重新踏在坚实地面上的感觉,带着一种久违的自由气息。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因为激动而加奔流。
成功了!第一步!
我强压下心头的狂喜和一丝莫名的紧张,目光迅锁定那道厚重的木门。没有丝毫犹豫,我迈开脚步,尽量放轻动作,朝着那象征着自由的微光快步走去。
洞穴里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我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罗莎莉亚背对着我,整理药草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她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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