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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蚍蜉撼树（第1页）

辽东丝绸的秘密如同在沈清弦心中点燃了一把野火，灼烧得她日夜难安。这情报的价值与风险都太过巨大，让她一时之间竟有些举棋不定。直接揭？她人微言轻，且无铁证，贸然行动无异于自寻死路。隐匿不？又恐错失良机，待到诚亲王势力稳固，羽翼丰满，届时玲珑阁仍是砧板上的鱼肉。

她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既能将此惊天秘辛递出去，又能将自己彻底摘干净的方法。目标已然明确——正是那位屡次上疏关注江南、背后站着李崇明乃至整个清流集团的吏部考功司主事，郑迁。

然而，如何将情报安全地送到郑迁手中，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郑迁虽只是五品官，但身为言官，府邸亦非寻常人能随意接近。直接投书？风险太大，极易被追踪。通过“影”组织？她不敢完全信任，如此关键的筹码，不能轻易假手于人。

她反复思量，目光最终落在了之前“影”组织提供的、关于赵千钧迷信鬼神的那条信息上。一个迂回的计划，渐渐在她脑中成型。

她再次唤来韩管事，低声吩咐道：“韩叔，你去找一个口齿伶俐、模样老实、且与玲珑阁绝无明面关联的生面孔。让他扮作从江南来的行商，去郑迁郑大人家附近，寻那等喜好闲聊、消息灵通的街坊或小贩，尤其是与郑府下人相熟的。”

韩管事凝神细听。

“让那人‘无意间’透露，他前些时日跑辽东生意，在那边最大的绸缎庄‘瑞福祥’，见到了一批来自江南‘锦绣坊’的顶级丝绸，数量极大，品质极佳，远胜贡品，心下好奇，多问了几句，掌柜的却语焉不详，只说是贵人所定。”沈清弦语平缓，确保每个细节都清晰，“让那人将此当作一桩奇闻异事来说，语气要自然，带着商人的羡慕与不解。重点要突出‘锦绣坊’、‘顶级丝绸’、‘数量巨大’、‘辽东瑞福祥’以及‘贵人所定’这几个词。说完便走，绝不纠缠。”

此计的关键，在于借市井小民之口，将一个看似离奇却细节丰富的“传闻”，悄无声息地送入郑迁耳中。郑迁身为言官，本就对各类消息敏感，尤其这传闻涉及他正在关注的江南与“锦绣坊”，以及敏感的辽东之地！以他“小铁面”的性格和职业敏感，绝不会对此等线索置之不理，定会设法核实。只要他一开始调查，以清流一系的力量，顺藤摸瓜，未必不能查到更多！

而沈清弦自己，则完全隐于幕后。消息来源是一个“江南来的行商”，查无实证，即便诚亲王事后追查，也只会以为是哪个多嘴的商人无意中泄露了风声，绝难联想到远在京城的玲珑阁。

“老奴明白了！此计甚妙！”韩管事眼中闪过精光，立刻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最关键的一步，沈清弦的心依旧悬着。计划虽妙，但能否成功，仍需运气。她只能耐心等待，等待郑迁那边的反应，以及江南海老板能否找到更确凿的佐证。

在等待的日子里，她将注意力转向了玲珑阁内部的巩固。新香方的研制进入了关键阶段，她几乎整日泡在研配司，与几位老药师反复调试香气与配伍。她知道，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玲珑阁安身立命的根本，永远是独一无二的香药技艺。只有将根基打得无比牢固，才能在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倒。

同时，她也留意着京城其他的动向。曹嫔那边再无新的表示，似乎之前的赏赐真的只是一时兴起。而永昌伯府和吏部张侍郎家，也未见有进一步的举动，仿佛之前的试探只是例行公事。这种表面的平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数日后，韩管事回报，安排的人已依计行事，那关于“辽东丝绸”的奇闻，已然通过郑迁府上一个采买婆子的嘴，传入了郑府内宅。

“做得好。”沈清弦微微颔，“让我们的人最近都收敛些，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动作。”

“是。”

又过了几日，宋怀瑾带来消息，说他通过一些渠道打听到，郑迁近日似乎告了病假，并未上朝，但其府上却时有身份不明的客人出入，行迹颇为神秘。

告病假？沈清弦心中一动。这很可能是个烟雾弹！郑迁或许正在暗中调查那条“传闻”！

就在此时，江南海老板的加急密信也到了。信中的内容，让沈清弦几乎要拍案叫绝！

海老板在信中写道，他并未直接调查辽东之事，而是绕了个弯，重金买通了“锦绣坊”一名负责账目誊录的老书吏。据此人酒后吐露，赵千钧接手“锦绣坊”后，确实有一批账目极其诡异，产量与出货量对不上，且标注为“特供”，不入常账。更关键的是，此人依稀记得，在搬运那批特殊丝绸的箱笼上，似乎见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类似“獬豸”形状的烙印！而他曾听坊间传闻，辽东镇守总兵官麾下的亲卫营，其腰牌上刻的，正是獬豸！

獬豸烙印！辽东总兵亲卫营！

虽然依旧不是直接证据，但这无疑极大地增强了之前那条“传闻”的可信度！诚亲王通过赵千钧，将顶级丝绸运往辽东，接收方极有可能与手握重兵的辽东镇守总兵有关！这已不仅仅是结交外臣，更是涉嫌勾结边将，其心可诛！

沈清弦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回信，严令海老板给予那老书吏重赏，并让其立刻离开江南，妥善安置，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做完这一切，沈清弦独自在书房内，久久无法平静。

暗度陈仓之计，已然动。她成功地将一颗足以炸毁堤坝的炸弹，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正在寻找火药的人手中。接下来，就看郑迁，以及他背后的清流力量，能否抓住这条线索，深挖下去，最终点燃那场足以震动朝野的惊天风暴。

而她，只需要继续扮演好那个“恪守本分、专心香药”的皇商角色，静静地等待，等待那场必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风暴。

她走到窗前，望着秋日高远而清澈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诚亲王，你视众生如蝼蚁，肆意布局。可曾想过，有时，蝼蚁亦能蛀空千里之堤？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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