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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哑女再遇（第1页）

夕阳把无灵荒原的黄沙染成橘红时，林弃终于踉跄着扑到了枯井旁。膝盖的瘀伤像被烧红的烙铁烫着，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筋肉疼，粗布裤子磨破的地方渗出血迹，与黄沙粘在一起，结成硬邦邦的痂。他扶着爬满蛛网的井沿瘫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肺里像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从矿洞逃出来的半里路，几乎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枯井周围的杂草长得比上次更高，没过了膝盖，叶片上的锯齿刮得他手臂疼。风从荒原吹过来，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井壁上出“沙沙”的声响，倒让这寂静的角落多了点生气。林弃掏出怀里的布包，手指因为脱力有些颤，好不容易才摸出那瓶小哑巴留下的伤药，倒出一点敷在膝盖的瘀伤上。清凉的药膏刚接触皮肤，疼痛感就像退潮般往下缩，他舒服地喟叹一声，又抓起一块干粮塞进嘴里。

干粮是麦面做的，还带着淡淡的余温，显然刚烤好不久。林弃狼吞虎咽地吃着，碎屑掉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擦——自从逃出林家，他就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要么是啃硬的饼子，要么是靠野果充饥，这温热的干粮简直是人间美味。三口两口吃完一块，他又摸出第二块，刚要咬下去，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杂草丛里有动静。

林弃猛地停住动作，左手按在左臂的隐匿碎片上，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锈剑。《洞虚诡眸》瞬间运转，淡金色的纹路在眼底亮起——杂草丛里没有恶意的气息，只有一团微弱的、带着暖意的灵光，正小心翼翼地往这边挪。

“谁？”林弃低喝一声，声音因喉咙干哑有些颤。

杂草丛被轻轻拨开，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透着警惕又藏着善意。小哑巴从草丛里钻出来，身上的粗布衣裳沾了不少草屑，手里捧着一个陶罐，另一只手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她见林弃看来，往后缩了缩，却没逃跑，只是踮着脚，把陶罐和纸往他这边递。

林弃松了口气，松开锈剑，接过陶罐。罐口用布塞着，打开一闻，一股清冽的水汽扑面而来，里面是凉丝丝的清水。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清水顺着喉咙往下滑，瞬间浇灭了肺里的灼痛感，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谢谢你。”林弃低声道，看向小哑巴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小哑巴只是摇摇头，指了指他手里的纸。林弃展开一看，是张用树枝画的地图，比上次那张更详细：黑林镇的轮廓被简单勾勒出来，镇口的歪脖子树、药铺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几条小路用虚线画着，其中一条往西的路上打了个大大的对勾，旁边还用炭灰画了几个小人，小人身上画着银甲，旁边打了叉——显然是天刑院的巡狩巡逻点。

“你是让我往西逃？”林弃指着那条对勾小路，问道。

小哑巴用力点头，又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逃”字，笔画歪歪扭扭，却格外清晰。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指了指西方，眼神里满是催促，像是在说“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弃心里一暖，又有些愧疚。他知道，小哑巴肯定是一直在这附近等着他，看到他安全回来才现身，还特意为他画了避开巡狩的路线。“我知道了，谢谢你。”他再次道谢，想问问她的名字，问问她和百草堂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小哑巴不会说话，再多问也是徒劳。

小哑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牌，递给他。木牌是用桃木做的，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影”字，笔画里还嵌着一丝极淡的灵光。林弃捏着木牌，心里一动——这是她的名字？阿影？和鸩婆婆提到的影族故地、影族后人正好对上。

“阿影？”林弃试探着叫了一声。

小哑巴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这是林弃第一次见她笑，像荒原里开出的小野花，朴素却格外动人。她又指了指木牌上的“影”字，再指了指自己，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西方拜了拜，像是在祈祷什么。

林弃攥紧木牌，突然注意到小哑巴脖颈处的吊坠露了出来——那吊坠是银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图案，叶子形状，边缘带着锯齿，正是百草堂的标记！和药铺老板抽屉里的百草堂令牌图案一模一样！

“你和百草堂有关系？”林弃指着她的吊坠，急切地问道。

小哑巴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的警惕又冒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吊坠，往后退了两步，看向林弃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像是犹豫，又像是害怕。她张了张嘴，却不出声音，只能用力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杂草丛里钻。

“等等！”林弃急忙叫住她，从怀里摸出那半株续命草，“这个，是百草堂的续命草吧？矿洞里有‘百草堂采药人留’的字迹，是不是和你有关？”

小哑巴的脚步顿住了，回头看向那株续命草，眼睛里泛起了水光。她盯着草叶看了很久，才缓缓点头，又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碑形图案，旁边画了一堆火，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叉——林弃瞬间明白了，她是在说影族故地被烧毁的事，而百草堂的人，或许和影族是盟友，一起对抗天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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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巡狩的吆喝声：“仔细搜！林弃那逆规者肯定在这附近！”

小哑巴脸色一白，眼神里满是惊恐，她用力推了林弃一把，指了指西方的小路，然后转身就往黑林镇的方向跑。她跑得很快，小小的身影在杂草丛里穿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风吹起的黄沙盖住。

林弃攥紧手里的地图和木牌，心脏狂跳——天刑院的巡狩来得这么快，肯定是老瘸狼报的信！他不敢耽误，把地图和木牌塞进怀里，又将重力碎片和续命草收好，扶着井沿站起身，忍着膝盖的疼痛，顺着小哑巴指的方向往西跑去。

往西的小路比他想象中难走，全是碎石和坑洼，脚下的黄沙陷得很深，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林弃不敢放慢脚步，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巡狩的对话：“算师说了，他拿到了重力碎片，肯定跑不远！”“找到他重重有赏，璇玑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璇玑？林弃心里一沉。他听鸩婆婆提过，璇玑是天刑院的算师，擅长推演，只要有一点线索，就能算出目标的位置。看来这次天刑院是动真格的了，不仅派了巡狩，还出动了算师，誓要把他抓回去。

他催动左臂的隐匿碎片，体表的气息瞬间变得模糊，又催动重力碎片，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这样一来，巡狩的马蹄声渐渐被甩在了后面，只能隐约听到远处的吆喝声。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林弃实在撑不住了，扶着一棵枯树大口喘气。这棵枯树和荒原上的其他枯树没什么两样，树干干裂，没有一片叶子，却奇异地长在小路旁边，像是个天然的路标。林弃靠在树干上，掏出地图再次确认路线——按照地图的标记，再往西走三里，就能进入一片密林，密林里有天然的瘴气，能屏蔽神识探查，是避开巡狩的好地方。

他喝了口陶罐里的清水，刚要起身，突然现枯树的树干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影”字，和小哑巴给的木牌上的字一模一样。林弃心里一动，绕到树后，果然看到树洞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烤好的饼子和一小捆养气草，和药铺老板给的一模一样。

“这个小哑巴……”林弃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有些热。她不仅给了他地图，提醒他避开巡狩，还在沿途为他准备了食物和草药，生怕他在路上饿肚子或病。这份善意，在他逃亡的黑暗日子里，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林弃把饼子和养气草塞进怀里，摸了摸胸口的木牌，心里暗暗誓：“阿影，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找到影族的秘密，一定会帮你们报仇。等我变强了，我一定回来找你。”

他再次上路，脚步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天空被染成了深紫色，远处的密林轮廓越来越清晰。林弃能感觉到，密林里的秽气很浓郁，与毒沼的秽气相似，却更温和，正好能滋养他的身体，缓解衰亡感。

就在他快要踏入密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林弃！站住！”

林弃猛地回头，只见两名天刑院巡狩骑着骨兽，正朝着他疾驰而来，为的巡狩举着一把长刀，刀身上泛着冷光。“终于找到你了！看你往哪儿跑！”巡狩狞笑道，催动火符，长刀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朝着林弃砍来。

林弃心里一紧，转身就往密林里跑。他知道，自己刚拿到重力碎片，还不熟练，不是巡狩的对手，只能靠密林里的瘴气和地形躲避。身后的烈火刀砍在空地上，激起一片火星，热浪扑面而来，烫得他后背疼。

“想逃？没那么容易！”另一名巡狩祭出一张网，网面泛着银光，正是天刑院常用的“锁灵网”，能困住修士的灵力。锁灵网在空中展开，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朝着林弃罩了下来。

林弃急中生智，猛地催动重力碎片！他脚下的重力瞬间增强，身体往下一沉，正好避开了锁灵网的笼罩。锁灵网“嘭”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黄沙。两名巡狩见状，气得怒吼，催着骨兽追进了密林。

密林里的瘴气果然很浓，刚跑进去几步，能见度就降到了不足两丈。树木枝繁叶茂，交错的枝干像一道道天然的屏障，骨兽在里面根本跑不起来，只能慢下来一步步往前挪。林弃趁机钻进茂密的灌木丛，催动隐匿碎片，让自己的气息彻底融入周围的环境。

巡狩骑着骨兽在密林里转悠了半天，连林弃的影子都没找到，只能气急败坏地咒骂：“这该死的瘴气！算师不是说他就在这附近吗？”“肯定是藏起来了！搜！就算把这片林子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出来！”

林弃躲在灌木丛里，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能清晰地听到巡狩的脚步声和咒骂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因为隐匿碎片和瘴气的掩护，始终没被现。他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有小哑巴的地图和提示，不然他今天肯定要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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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密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巡狩的咒骂声渐渐远了，显然是放弃了搜寻，离开了密林。林弃这才松了口气，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靠在一棵大树上，掏出小哑巴给的饼子，慢慢啃着。夜色中的密林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林弃抬头望向天空，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下淡淡的银光，照亮了周围的树木。

他摸出怀里的木牌，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影”字，又摸了摸脖颈处的吊坠——那是他从林家带出来的唯一念想，是母亲留给她的，上面也刻着一个小小的“弃”字。两个字，一个“影”，一个“弃”，像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林弃想起鸩婆婆的话，影族故地在西漠边缘，那里藏着拓片的残卷，也藏着影族的秘密。而小哑巴，也就是阿影，是影族的后人，她的存在，是影族最后的希望。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到西漠边缘，找到影族故地，不仅是为了拿到拓片残卷，更是为了保护阿影，保护影族最后的火种。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再次确认了地图的方向。往西，一直往西，穿过这片密林，再走百里，就能进入西漠边缘，离影族故地就越来越近了。

林弃握紧腰间的锈剑，攥紧怀里的碎片和地图，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密林深处走去。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不知道天刑院的巡狩会不会再次追来，也不知道影族故地藏着怎样的秘密。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不能退缩。为了阿影的善意，为了父亲的期望，为了自己的命运，他必须一直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他也绝不回头。

密林深处，瘴气渐渐浓郁，却让林弃的身体越来越舒服，衰亡感几乎消失不见。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被潮湿的泥土悄悄覆盖。而在他身后的黑林镇方向，小哑巴正躲在药铺的窗后，望着西方的密林，手里攥着一个和林弃一模一样的木牌，眼神里满是担忧，也藏着一丝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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