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食肆记事(沐雪吉)_第10章暗流与山家三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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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暗流与山家三脆（第1页）

钱掌柜离去时留下的那句“可惜了”，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晏家食肆上空，几日不散。苏晏晏表面强作镇定，照常经营，心下却时刻警惕着，提防着荟贤楼可能使出的手段。是恶意压价竞争？是散布谣言中伤？还是更下作的偷师、挖角、甚至寻衅滋事？

然而，几日过去，风平浪静。荟贤楼那边毫无动静，连带着平日里在街面上探头探脑、可能受人指使来打探消息的闲汉都未见一个。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苏晏晏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压抑。她深知，像钱掌柜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罢休。此刻的沉默，或许意味着他正在酝酿更周密、也更难防范的算计。

苏十三依旧沉默地做着他的事，只是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在无人注意时，会掠过食肆外往来的行人，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本能的审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潜在的威胁，身体处于一种隐而不的戒备状态。这种无声的警觉，无形中成了苏晏晏的一根支柱，让她在不安中，尚能寻到一丝依靠。

秋意愈深，早晚已有了明显的凉意。市集上的蔬菜瓜果也随之变换，夏日的瓜茄豆角渐渐退场，取而代之的是肥厚的菌菇、清甜的根茎、以及各种耐储存的秋菜。这一日，苏晏晏从早市回来，篮子里装着新买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嫩笋、色泽黑亮的香菇，以及一把碧绿生青的枸杞芽。

“十三，帮我把这些枸杞芽摘洗干净，老的梗子不要。”苏晏晏将篮子递过去，自己则开始处理笋和香菇。

苏十三接过篮子，坐在井边的小凳上，开始一丝不苟地摘洗枸杞芽。他的手指修长，动作细致，将鲜嫩的叶片与老梗分开，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

苏晏晏看着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无论外界风雨如何，这灶台方寸之间，总归是她能掌控的天地。她将嫩笋剥去外衣，只留最嫩的尖部，切成薄如蝉翼的片，放入清水中浸泡，去除涩味。又将香菇去蒂，洗净，同样切成细薄的片。最后，她取过苏十三洗好的枸杞芽，那叶片肥厚鲜嫩，散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今天做一道‘山家三脆’。”苏晏晏一边准备着，一边对苏十三说道，声音在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清晰而柔和，“这道菜，也是《山家清供》里记载的。说是用嫩笋、小蕈（就是香菇）、枸杞头，加盐、酱、香料、油拌匀，少滴麻油，快火炒熟，取其清脆爽口。”

她将切好的笋片、香菇片、枸杞芽分别码放在三个白瓷盘中，然后开始调制酱汁。她不用现成的酱料，而是用上好的酱油，加入少许饴糖、一点点她自磨的花椒粉，又滴入几滴香油，用筷子轻轻搅匀。

“这道菜，吃的就是食材本身的‘脆’劲和清鲜，”她解释道，“所以火候至关重要，一定要快，翻炒几下便要出锅，才能保住笋的爽脆、菇的嫩滑、枸杞芽的清新。”

灶下的火早已升起，锅已烧热。苏晏晏舀了一勺猪油入锅，待油热烟起，她迅将三样食材一同倒入锅中，只听“刺啦”一声响，热气蒸腾。她手腕翻飞，用锅铲快翻炒，让每一片食材都均匀受热，紧接着便将调好的酱汁沿着锅边淋入，再次快颠勺，使酱汁均匀包裹。

整个过程不过十数息时间，她看准火候，立刻将锅离火，将炒好的“山家三脆”盛入早已准备好的青花瓷盘中。

只见盘中，嫩笋片洁白如玉，香菇片黑亮如缎，枸杞芽碧绿欲滴，三色交织，清爽悦目。酱汁只是薄薄地挂了一层，更衬得食材本色。一股混合了笋鲜、菇香、枸杞芽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其间夹杂着猪油与酱汁融合后的诱人镬气，令人食指大动。

“尝尝看。”苏晏晏将盘子往苏十三那边推了推，递过一双筷子。

苏十三放下手中摘剩的枸杞梗，接过筷子，夹起一箸。他先尝了一片笋，入口清脆异常，带着山野的清甜，咀嚼时能听到细微的“咔嚓”声。再尝香菇，滑嫩肥厚，吸收了酱汁的咸鲜，更显醇美。最后是枸杞芽，微微的苦味之后是迅猛的回甘，独特的清香在口中弥漫，有效地化解了猪油可能带来的些许腻感。三种截然不同的“脆”感在齿间交织，味道清鲜爽利，仿佛将整个秋天的山野清气都浓缩在了这一盘之中。

他沉默地吃完这一口，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清爽，好吃。”

能得到他这两个字的评价，已属难得。苏晏晏自己也尝了尝，满意地眯起了眼。这道菜，成本不高，制作也快，正是适合这秋日里，给吃腻了肥甘厚味的食客们换换口味的佳品。

午市时分，当“山家三脆”被写上水牌，立刻引起了熟客们的兴趣。价格不贵，名字又雅致，很快便点单频频。

“唔！这笋片脆生！”

“枸杞芽好，清火明目！”

“晏娘子，你这儿总能弄出些新鲜又爽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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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誉之声再次响起。看着食客们满足的表情，苏晏晏心中稍定。或许，专注于提升自家的菜品，用实实在在的美味留住客人，才是应对潜在风波最好的方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晚市即将开始，苏晏晏和苏十三正在后厨紧张备料时，食肆门口来了两位不之客。

这是两位年纪颇大的老者，皆穿着洗得白的儒袍，虽旧却整洁，一人面容清癯，目光炯炯，另一人微胖，面色红润，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他们并未立刻进门，而是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面“晏家食肆”的青布酒旗，又看了看店内简朴却洁净的陈设，低声交谈了几句。

那清癯老者鼻子微微抽动，似乎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来自午市“山家三脆”和正在准备的各色食材的混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