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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知天下读书人之苦（第1页）

指尖划过后面附着的密密麻麻的请辞名单，赵光仪瞳孔骤缩，呼吸猛地一窒！

名单之上，六部尚书竟有两位，九卿之中去了四位！更令人心惊的是，北方抵御外敌的前沿，三路重镇，共计十七位知府、知州，竟同日请退！

这已不仅仅是请辞，这是赤裸裸的胁迫！是以整个朝廷官僚体系的瘫痪和北方边防的安危为筹码，向他这个皇帝施加的巨大压力！

“呵……”赵光仪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森冷，“好，好得很他们这是要逼朕是要告诉朕，离了他们，朕的朝廷就要转不动了，朕的江山就不稳了！”

他将奏折狠狠砸向蟠龙柱，雪片般的纸页纷飞。

赵光仪的目光扫过托盘里另一份略显不同的奏折，来自河北路转运使司，措辞“委婉”地提及今冬西夏边军粮草辎重“各仓主事皆染恙，或因漕运调度、仓储交割事宜繁琐，恐难如期悉数运抵”……

粮草！他们竟然敢以边军粮草相要挟！

赵光仪的手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指节捏得白，几乎要将那奏折攥裂！

四更鼓过，寒意最重之时。

赵光仪猛地将奏折掷于托盘之上，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刘恩浑身一颤。

“玄翎，立刻去把宁王带过来！不得惊动任何人。”话落，一道身影从窗外闪过。

约莫一炷香后，一身寻常侍卫服色、刻意掩去行藏的宁王赵元珩，被玄翎引至寝殿。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步伐因背脊的杖伤而略显滞涩，但眼神清澈冷静，显然已知晓朝堂巨变。

殿内只剩父子二人，皇帝赵光仪负手立于窗前，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臣参见陛下。”

赵光仪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元珩，朕记得你素来不涉朝政，为何此次甘冒风险，为寒门学子作证？”

赵元珩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臣只是见不得天下读书人的心血被践踏，想为他们讨个公道！”

赵光仪转身指着那托盘如山般的奏折，声音压抑着雷霆之怒，“元珩，你看这些奏疏。这就是你不惜以身涉险、也要为之讨个公道的‘公道’！他们这是在告诉朕，法不责众！责了，这江山就要塌了一半！”

赵元珩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忍着伤痛，郑重地跪了下来，“父皇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科举舞弊，罪证确凿！依律严惩，天经地义！可他们……他们竟敢如此！朕若退让，国法何在？朕之威严何存？可朕若是不退，税粮迟滞，西北边关军饷恐将不继……”他的目光扫过那份粮草奏报，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谁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边境不稳，社稷动摇。

赵元珩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父亲，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他们此举，正说明他们已心虚胆寒，无计可施，只得行此狗急跳墙、胁迫陛下之下策！”

“哦？”皇帝停下脚步，盯着他。

“陛下明鉴，”赵元珩逻辑清晰地分析道，“若他们心中无鬼，何须动用如此阵仗？正因舞弊案铁证如山，他们无法在法理上辩驳，才企图以势压人，用朝廷运转和边防安危来绑架陛下，让陛下投鼠忌器！”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愈沉着，“然而，父皇，他们错估了一点。我大晟立国仰赖的是天下亿兆臣民，而非区区几个世家！六部九卿、州府知府，缺了张屠户，难道就要吃带毛猪？”

“寒门之中，士林之内，多有贤能干练之士苦无晋身之阶！此番正是父皇破格擢升、恩赏贤才、收取寒士之心、巩固皇权根基的良机！”

“至于边镇粮草，”赵元珩目光炯炯，“更不足为虑。河北路转运副使、各级属官，并非尽出世家门庭！陛下可即刻派遣绝对心腹之干臣，持天子剑前往督粮，严查怠工、拖延、中饱私囊者，立斩不赦！同时开放常平仓，就近调度，确保军需万无一失！儿臣相信，只要父皇决心已定，展现雷霆手段，那些依附世家、企图趁火打劫的宵小，必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和九族开玩笑！”

他的话语条理分明，既有对局势的冷静判断，又有具体的应对之策，更点出了此举背后巩固皇权的巨大机遇。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背脊挺直的儿子，眼中的震怒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惊讶，有审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

这个他一直认为只知读书、性情温和甚至有些软弱的儿子，竟在关键时刻有如此见识、胆魄和决断力！

寝殿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赵元珩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本破旧的《论语》，书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

“父皇可还记得此书？”

赵光仪目光一怔，仿佛被勾起了遥远的回忆。

赵元珩轻声道：“儿臣八岁那年，随父皇微服私访时，于一场暴雨避入一处寒门学子聚居的破庙。庙中有一穷困书生衣衫褴褛，明明已两日未食，却仍手不释卷、诵读不辍。父皇见其志坚，心生感慨，于是在这本书上为他亲笔题字，以示勉励！”

他翻开扉页，露出皇帝当年的亲笔——“天道酬勤”

赵光仪目光落在那无比熟悉的四个字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雨夜破庙，想起了那个虽然饥寒交迫却眼神明亮的年轻人。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触动和期望。

“后来，”赵元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凉，“那书生果然不负父皇期望，于次科高中进士，然因其出身微寒，无钱无势力打点京中关节，被外放蛮荒之地。赴任后不久，便因水土不服，加之郁郁不得志，一病不起”

赵元珩声音微颤，眼中已有泪光闪烁，“此人临终前，托人千里迢迢将此书送到了儿臣手中。他说他说‘皇恩浩荡，赐我期许，然世道崎岖，寒门难立，辜负圣恩，死难瞑目。唯望此书能至天听，让陛下知知天下读书人之苦’”

话至此处，赵元珩已是语带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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