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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贺征以为这是小孩子和玩伴分别时的不舍,譬如他五岁时,在小区和朋友打弹珠打得不亦乐乎,沈蕴怡喊他回去吃饭他也千百般不愿意,要等到某年某月某日,小狐狸卸下了所有心防,他才晓得,在五岁的季抒繁那狭小的世界里,每一次分别都没有后续,他的眼泪是恐惧和挽留。
“黄伯,再加一副碗筷吧。”贺征请求道。
【作者有话说】
唉。非要把这么好的老攻气跑了,你就舒服了
第75章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抒繁系着围兜坐上桌的时候,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叹得那样响,又那样绵长,仿佛在所有人的头顶罩了一团挥不去的乌云。
贺征佯装没有察觉,仔细帮季抒繁调整了椅子和桌子间的距离,好叫他坐得更舒服些。
小孩儿是会用筷子的,但他现在手受了伤,别说筷子,就是勺子,用起来都颇费劲,黄伯妥帖地把桌上的每样菜都夹进一只大碗里,荤素拌均匀了,才用小勺喂给他。
季抒繁低垂着头,还沾着水汽的睫毛上下翻飞着,却迟迟不肯张口。
“阿繁最听话了,吃饭从来不用伯伯操心的,对不对?”黄伯耐心哄着。
季抒繁却把头垂得更低了,躲着、避着,像是在和黄伯玩捉迷藏。
“我来吧。”贺征心中愈涩,将季抒繁连人带椅子一起抬起转了个面,正对着自己,从黄伯手中接过碗勺,语气如常,“季抒繁,你要我留下,就要吃饭知道吗?”
闻言,季抒繁这才抬起头,眉毛纠结地蹙起,盯着贺征看了好一会儿,才大大地张开嘴。
“乖孩子。”贺征奖励地捏了捏他快瘦脱相的脸颊,将饭菜喂进他嘴里。
黄伯和i11iam却仍提着一口气,表情没有丝毫松懈。
一口、两口、三口……贺征喂,季抒繁就吃,细嚼慢咽的,眉头却蹙得越紧了,直到第五口,季抒繁猛地弯下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阵,无法自控地呕吐起来,呕吐物混合着酸水一股脑吐到地板上,糜烂的气味瞬间弥漫开。
麻烦,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怪,瘦了这么多。
贺征怔忡地看着季抒繁,手里的碗勺突然变得千斤重,心疼、焦急、自责……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像一记闷拳砸中鼻梁,他恨不得替他受苦,却又那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纸巾帮他把眼泪、鼻涕和嘴角的残渣擦掉,然后牵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干净的地方。
季抒繁无助地回望着贺征,瑟缩的小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他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肚子里为什么会有怪兽跑出来……说不了话,道不了歉,只好羞愧地蹲在他脚边。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贺征没有一丝责备,立马蹲下身,把他搂入怀中,轻声安抚,“已经做得很棒了,哥哥都看到了。”
季抒繁却好像更委屈了,抬起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侧颈,眼泪泛滥成灾。
黄伯用袖子擦了下眼角,叫佣人过来清理,i11iam沉默了许久,终于走过去把他们分开,“贺征,你先吃饭,这是场硬仗,你先把自己照顾好,我带阿繁回房间。”
“他怎么办呢,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贺征咬牙问。
“房间有医生根据他身体情况配置的营养液和……鼻饲管。”i11iam艰难道。
“鼻饲管?怎么能用鼻饲管,他活蹦乱跳的,又不是个植物人一动不动地躺——”贺征突然止了声,看着哭花了脸的季抒繁,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原来束手绳不是为打镇定剂准备的……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要么受罪,要么饿死,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i11iam心里何尝不煎熬,可这个坏人必须有人来当。
“给我一分钟。”贺征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抹了把脸,从外套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根串着山鬼花钱的红绳,小心地系到季抒繁的左手腕上,“前段时间我妈和她的姐妹团去了趟武当山旅行,请那儿的道长给我算了一卦,回来后就把这枚花钱币寄给了我,说开过光,能替有缘人挡灾。本来要在跨年夜那天给你的……怪我,早一天给你就好了,早一天,说不定就不会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季抒繁乖巧地等他系好,才好奇地转了转手腕。
他肤白,戴红绳合该是最好看的,可偏偏,手腕上那么多勒痕、擦伤,一时间显得红绳都污浊了。
“有孟浔这个人形炸弹在,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差呢。”i11iam叹道。
“还没有这个人渣的消息吗?”贺征眼中闪过阴郁。
“没有,像人间蒸了一样。”i11iam摇头道,“我巴不得他那晚就被炸死了,可惜警方统计伤亡数的时候,连他的一根头都没找到。”
闻言,贺征心口压着的巨石愈重了,能在jonathan教授身边潜伏这么久,那人渣肯定有很周密的计划,仅一个照面,就让季抒繁变成这样,往后该怎么防备……
“吃饭”加上洗澡,季抒繁整整用了三个小时,贺征没去看,他实在不忍心,在隔壁刚收拾出来的客房,慢腾腾地同步做着相同的事情,才稍微缓解一点焦急的情绪。
等墙上的挂钟正式指向十点,隔壁那打仗一样的动静才逐渐消停下来,越安静,贺征反而越坐不住,随便从衣柜里扯了件干净外衣套在身上,就像火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打开门的时候,黄伯正在给季抒繁的双手换药,揭开纱布,那十根细长的手指竟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都说十指连心,一端溃烂至此,另一端又该是怎么样的惨状。
不幸中的万幸,情况再好再坏,季抒繁都不会再有知觉了,没有知觉,就不会受伤。
“需要我帮忙吗?”贺征走近了,问道。
季抒繁不再像个盯盯怪,目光落在他身上就不移开了,这次,他连转动眼珠子的力气都没有,像个耗尽了电量的玩偶,呆滞地坐在床上任人摆弄。
“不用,快好了。”黄伯被折腾得出了一身汗,却依旧很耐心,“贺先生,听i11iam说你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剧组,时间不早了,你快回房间休息吧。”
“他晚上睡眠情况怎么样?”贺征轻轻在床边坐下,问道。
黄伯迟迟没有回答,换好药,用绷带在纱布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静坐了几秒,才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安眠药和几支注射器道:“情况好的时候喂一点安眠药,能睡几个小时,情况不稳定就要打镇定剂。什么都不做的话,少爷就会像现在这样,睁着眼坐到天亮。”
贺征并不意外。他很平静地问:“这里有钢琴吗?”
“有的,二楼琴房里有一架施坦威d274,少爷四岁起每周都会上两节钢琴课。”黄伯诧异道,“贺先生,这个点,您想练琴吗?”
“反正也睡不着,有曲子,我想弹给他听。”贺征温柔地注视着季抒繁,“这么大个庄园也没住几个人,应该不会扰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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