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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惠王府有下人侍候,在傅宅便是傅至景包揽,骨节分明的大掌作得了文章,拿得了长剑,也干得了细活,但总能在三两下间将玉冠牢牢地卡在团好的发团里,若非孟渔爬树下水,一整天都正正齐齐地在他的脑袋上安家。
孟渔拿手指卷着半披在肩头上的发玩,余光扫到框在铜镜里的两道身躯,心思不由得飘远,若他能与傅至景结契,成婚后大致也会是如此光景。
他面白皮薄,有一点点小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傅至景自然也将他的憧憬看在眼底,掐着他的下颌将脸摆正了,似笑非笑道:“想我帮你画眉?”
孟渔心神微动,想低头掩盖自己的期许,傅至景的五指却紧紧地把着他的面颊令他分寸难移,他眼神闪烁,不敢看铜镜里的自己,慢慢地抿住了唇不愿意回答。
傅至景既然已有抉择,他也做足了保证,为何还总是三番两次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撩拨他?
就在孟渔岔神之时,傅至景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仰起脸,微微弯下腰抚慰一般亲了亲他的唇瓣,孟渔下意识去追逐,直起了身却只吻到了虚无。
傅至景丝毫不再提方才的问话,也似乎没有感觉到孟渔的失落,要孟渔早些回府。
午后孟渔还得进宫统筹今夜中秋的宴会,因着是家宴,宴请的名单上皆是皇室宗亲,寻常的官员则在府里和家人拜月过节,而傅至景独在异乡,没有孟渔的作陪只有烛火月光为伴。
现下时辰已经不早,孟渔若再不离开便要来不及了,可他见傅至景在安置家书没有相送之意,也只得一步三回头自己从后门离开。
外头停着辆灰扑扑的马车,车夫是二哥拨给他的可信赖之人,孟渔跃上马车还不忘掀帘看关了的门,地面有吹散的秋叶,萧瑟冷清,全然不见人影。
正月十五月满夜,家家户户贺团圆。
此次中秋宴设在了太明湖的两侧,孟渔找了二十多辆船,两人一舟,配个会拂水的宫人伺候,船锚捆在石柱上以作固定,每有宾客抵达,乘坐小舟前往拟定的位置。
太明湖的四周点满了璀璨的花灯,照得湖水波光粼粼,红光映得人面喜气。
孟渔有条不紊地安排宗亲和官员入座,听得一声声“九殿下别出心裁”,说不高兴那是假话,他为了宴会能一切顺利,提前了近一个月做准备,生怕弄砸,愁得连觉都睡不着,这些夸奖是他应得的。
几位皇子携带家眷踏着烛光而来,皆面带笑意,四殿下最先开口,绕着孟渔走了一圈,笑道:“九弟,我当真是小瞧了你,你有这等子妙主意怎么不早露出来?”
三殿下因着阵营不同,素日里不和孟渔往来,此时也对着与众不同的宫宴多了几分兴趣,接话道:“民间多意趣,九弟安排了什么节目让我开开眼界。”
其实皇家子嗣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宫宴素来严正肃谨,太常寺那些老家伙怕出纰漏,每次的宴席都大差不差,不是听戏就是看舞,早该革新,因而孟渔这一回算是办到他们心坎里了。
孟渔弯着眼睛,“六哥别急,先乘舟入座,待会自见分晓。”
小太监在孟渔的吩咐下把小巧的花灯分发给同行小世子和小郡主,顷刻,孟渔看向二皇嫂,“嘉彦呢?”
二皇嫂笑言,“牢九弟挂心,嘉彦年纪尚小不宜入席,跟乳娘在府里睡下了。”
孟渔忙活了好些天没见自己的小侄子甚是挂念,“那待会记得把花灯带回去给嘉彦玩儿。”
“九弟可真偏心。”蒋文凌轻叹,“怎么到我这儿就一盏也没有?”
孟渔心情好,面对五殿下也愿意说些话,哼道:“花灯是给世子郡主准备的,五哥想要,那也得先娶妻生子才行。”
众人闻言轻笑,先后上了小舟,蒋文凌不急着入座,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到孟渔跟前伸手,说:“我虽没有子嗣,但九弟莫不是吝啬至此,连盏花灯都不愿意给吧?”
蒋文凌执着于此,孟渔想了想拿盏兔子灯递出去,又接着去迎客,待回过头一看,蒋文凌已经和贴身的小太监上了小舟,而方才拿的兔子灯也易了主,竟然交到了小太监的手上。
他借着葳蕤的光定睛一看,跟着蒋文凌的哪是什么小太监,分明是蒙古国送来的质子塔塔尔诺布。
蒋文凌与诺布之事人尽皆知,从未刻意隐瞒过,连蒙古都是五殿下打降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质子而已,他受用了并无伤大雅——不是五殿下,也会有旁的许多人,反倒是这些年诺布被五殿下关在靖轩王府里久不露面,众人几乎要将其遗忘了。
今日是家宴,皇子们都带了家眷,蒋文凌把人打扮成小太监跟在身边安的是什么心呢?
孟渔想得入神,目光太灼灼引得诺布注意,他原先埋着的脸抬起来,带着些许戒备回应孟渔的眼神。
自古送往敌国的质子跟弃棋无异,史书对此的记录通常三两笔带过,但亦能从少量的笔墨里窥探到其求生的不易。
孟渔是衡国人,初到京城时纵然成了九殿下,面对这繁盛的皇城仍倍感手足无措,更别谈自幼在草原长大,当年十六岁就被迫离家的诺布,质子身份特殊,也许一点差错就可能成为挑起两国战事的理由,这些年来,诺布定是极为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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