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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她看到陈离江那双慌乱的眼睛,看到他紧张地攥紧的拳头,看他紧绷地死死捏着日记本的一角,让她确认,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他会在意吗?他会在乎吗?
余石不能完全确认,但她已经别无选择,如同行走在悬崖边,退一步是白羽可能继续被蒙骗的现在,进一步或许是更糟的将来,也或许,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如果他因此而厌弃……余石悲戚地想,那或许反而是好事?至少能让白羽早日看清,早日脱离这看似华丽实则危险的漂亮陷阱,回归或许平凡安稳的生活去。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忧虑挣扎地揭开了那个沉重的秘密:
“他的左耳,几乎完全听不见声音。还有左眼,视力极差,接近于失明,太精细的活计,他基本做不了。”她的声音轻轻的,“比如当年我教他骑自行车,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膝盖、手肘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他竟然硬是咬着牙学会了。这简直是个奇迹,因为他左眼几乎看不见,对距离和方向的判断天生就比常人差很多。”
“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所以格外在意别人提及他的缺陷。他从来不说,总是努力表现得和旁人一样,但我知道,这些……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扰和……”
陈离江僵立在原地,听着余石一字一句地陈述,每一个字都像棋子一颗颗落在自己苦心积虑设计的棋盘格上,让这自以为是掌控一切的计划打乱得面目全非。
他惊得呼吸都放轻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心痛。
他竟不知道他的阿羽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而他从未得知,从未察觉,从未给予关心。
陈离江心如刀绞,他恨自己没能面面俱到,没能早日现。
好像喉咙也被堵住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让他快要窒息。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挟恩图报,”余石的声音都哽咽了,“只是想搏你一丝怜悯,盼着你不要像那个莫家的少爷一样,只把白羽当作玩物。我看得出来,白羽在你身边,气色是好了些,人也活了点,我知道。可我、我还是想求你,求你以后多带他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多看看阳光下的新东西……别再骗他了。就算……”
想嘱咐的话太多,汹涌的情绪让她一时失态,又变回了那个絮絮叨叨的人。余石的声音暗哑下去,习惯性地将所有翻腾的忧思与不舍强行压下,归于沉寂。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一句:
“就算……从今往后,我和他再不相见,也没关系。”
陈离江彻底愣住了,眼眶炽热,竟然凝出一滴泪,倔强地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那泪一定是苦的,烧得他眼睛疼,牵扯着每一根神经,整个大脑都嗡嗡地快要炸开。
世界在这一刻万籁俱寂,所有纷杂的思绪都化为空白,唯有白羽那张带着浅淡笑意,或是偶尔流露出茫然无助的脸,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所以白羽明明那么聪明灵秀,为什么钩织小玩意时总是显得笨拙,成品形状各异?为什么走路时总是乖乖任由自己牵着,从不挣脱?为什么有时候在身后唤他,他总会迟钝片刻才茫然回头?
因为他有一只眼睛几乎看不见,对距离和空间的感知天生残缺,下针自然不准,独自行走于他而言充满不安;因为他有一只耳朵听不见,所以听到的世界是沉闷又不完整的。
可是他的阿羽,从来不说。
那当年学骑自行车时,一次次摔倒,膝盖会磨破吗?会渗出血珠吗?会很痛很痛,却只是咬着嘴唇,忍着也不肯哭出声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阿羽,合该是被娇养呵护着长大的。
既然从前不是,那从此刻起,必须是了。
他瞬间明白了一句话——爱是错觉亏欠。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冒出——他要把他的阿羽,重新养一遍。将他童年缺失的、少年时期被剥夺的,所有应有的宠爱、呵护与纵容,加倍地补偿给他。
心底那个因得知真相而裂开,嗖嗖灌着冷风的空洞,一点点被这个疯狂生长的念头缓缓填满,既疼痛又充实。
第47章
回程的车上,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乱了陈离江额前的碎,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笔直延伸的道路。
“陈离江,好冷啊,”旁边传来白羽带着鼻音的声音,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把车窗关起来好吗?”
陈离江猛地回神,立刻伸手将自己身侧的车窗关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外面喧嚣的冷风。
“你和余石阿姨……后来,都聊了些什么?”明明是白羽自己受不了余石那带着滤镜的夸奖而仓皇逃开,此刻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后续,他鼓弄着腿上包里从莱尔福院得来的各种小玩意,小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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