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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谏扯着马缰,发束衣袍与马鞭一并飞驰,自由得无边。
偌大的草场里不必担心青砖道路的尽头,也不必担心交织的人车,缰绳松紧便是酣畅淋漓的沐风奔驰。
黎梨踏上草场,遥遥看着他,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从京城去往蒙西的那条乏味的官道。
她坐在马车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策马快意。
云谏和那时候一样,在众多人的视线中,精准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黎梨看见他朝她扬起笑脸,掉转马头,当即朝她飞奔而来。
黎梨正犹豫着要不要往后退一些,让开停马的地方,下一刻却见他侧了身,她还在发懵,就被他一把捞上了马。
黎梨一息之前还在平地,猝然上了马背,被草原上的烈风吹开了散在两侧肩头的发束,吓得惊慌往他怀里靠。
云谏笑得胸膛起伏,将她的手牵到缰绳上握着,迎着耳边呼啸的风浪,大声道:
“郎君教你骑马可好?”
原是二人私下的亲昵,黎梨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见他这样说话,偏生马蹄声疾,话音飞快隐入了风声里,旁人不一定能够听清。
似乎是在“明目张胆”与“隐秘不宣”之间,一道含糊却微微刺激的界限。
黎梨顺着他的手势,悄悄握紧了缰绳。
云谏当真是要教她:“初学的时候不易坐稳,你可以适当俯低些身子……”
见她握缰握得僵硬,他手把手替她调整:“你牵绳不可太紧,它跑得越乱,你的绳便要越松,才能叫它放松下来。”
“但见它跑错了,该扯绳就一定要强硬地扯,它才能在糊涂之中明白你的意思。”
军中马匹大多温顺听话,有他在身后,黎梨少了许多紧张,当真在他的指引里,断断续续地跑了两圈。
云谏后来松了手,叫她自己把握缰绳。
眼见她从慌乱到勉强平复,最后顺利地勒住了马,他很难说不觉得自豪。
黎梨双眸更亮地往回眺着来路,兴奋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我厉害吗?”
云谏眼里笑意分明:“迟迟真厉害。”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又笑了声。
见她侧脸看来,他接过她的缰绳,搂住她道:
“你在华采军学鞭学得辛苦,想来她们的方法也不一定适合你,你想不想试试跟着我学?”
“教你的话,我会是个很好的老师。”
黎梨眸光闪了闪,稍微低了低头。
云谏瞧着她不答话,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不给我一个机会吗?”
“你这样子,我都想吃钟离英的醋了。”
云谏听见黎梨轻声笑了下,似乎又在笑他小心眼。
他不甚在意,还想再劝两句,却忽然觉得自己握缰的手心里被塞进了一样圆润光洁的物什。
低头一看,是一支细颈圆肚的青白瓷瓶。
“什么?”云谏下意识问。
黎梨往后靠到他怀中,伸出指尖摸了摸瓷瓶:“治你手伤的药。”
云谏前几日受足了她的忽视,还以为苦肉计也不能叫这没良心的姑娘多惦记几分,眼下听了这话,顿时愉悦地牵起了嘴角。
“我还当你忘了,这是京城的新药么?”
“不是。”
黎梨有些赧然地抿抿嘴角:“郜州的方子。”
郜州?
云谏意外地挑了下眉。
黎梨朝他解释道:“这是陶娘族家的方子,她说于筋脉疗养或许有用,只是不够人手制药……”
她手指抚过药品,停在了他左手掌间的刀疤上,不敢用力似的,语气放得更轻了:“你受伤了,我很心疼。”
见他左手微微颤了下,她怜惜地摩挲过他的疤痕:“这几日……我没有去学鞭法,是去陶娘
那里制药了。”
云谏心里兀的一跳,垂眸就看到她指尖那几个未痊愈的水泡伤痕,他呼吸凝滞了瞬。
黎梨说起这回事,反倒与方才学会骑马一样,自豪地坐直了些,掰着手指头同他算:
“摘药晒药,碾磨捣粉,炼蜜蒸烘……样样都是我亲手做的!陶娘说了,那张药方复杂繁琐,她过往第一次做也未能成功,我能将药效炼出来,是十分厉害的!”
话说着,她留意到云谏的目光停在她的指尖,她又有些不自在——才夸了自己厉害,偏生手上还留着那几道药枝刺刮、锅炉火燎的伤痕,尴尬又不雅,像是在拆自己的台。
黎梨清咳了声,找补道:“我制药是真的厉害,只是生疏于刀炉等物,所以才狼狈了些……”
她假装着无事将自己的手往袖子下藏,却被云谏牵住了。
云谏低头看着他掌心里纤细的手,前些日子还养得白皙无暇,时常在软衾间让他沉沦得忘乎所以,如今却添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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