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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百货街有很多小岔路口可以过去,也可以走到头。然后前面是花鸟市场、工艺市场,还有什么收藏店,玉石、木料之类的,那边很多本地地道小吃,我以前读书时候,喜欢和朋友去那里买小吃。”
“然后再顺着走到网吧街那边。就是有时候,晚上人还挺多的,排一个队,一把排位都打完了。”楼知秋如数家珍地说着。
庭雨疏对这边不了解,安静地听他说着。庭雨疏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他很喜欢听楼知秋絮絮叨叨地说话。
“然后往左就比较荒僻啦,先是一个植物园,然后是……是……”楼知秋忽然卡壳,脸上表情极不自然,好像有些懊恼和羞赧。
庭雨疏:“是什么?”
“红、红灯区……”最后两个字小声地几乎听不见。
这三个字就像打开什么开关似的,楼知秋低头看向庭雨疏漆黑冷感的眼睛,心思忽然乱了。
这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沉静无波,仿佛无声飘落的细雪,簌簌落入静止的寒潭。
此时楼知秋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篇文档里的字眼。
——他素来沉静淡漠的眼眸盛满了月光似的泪水,正悲情无助地耷下眉弯,失神地看过来。
——迷离露骨的眼神中裹缠着怨慕、依恋,炽烈的痴欲横流其间。
楼知秋的脸越来越红,连庭雨疏都发现了异常,他看着楼知秋红得不正常的脸,略感疑惑。
楼知秋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不至于只是提到这个词,害羞成这样吧?
看到楼知秋羞赧成番茄的样子,庭雨疏还不知道楼知秋脑子里都是什么画面,以为他是太过单纯,心里升起一丝柔软的怜爱感。
楼知秋觉得必须该说点什么,弥补一下,转移注意力,“就,我有一次,去那边,被一个姐姐拦住。当时把我,吓到了……”回想起往事,他不由思绪飘远了。
浓妆艳抹的脸上嵌了一对黑眼珠,白粉被卡进褶子里,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会吃人的捕蝇草。
“其实我不讨厌她们,有时候看着她们,觉得挺难过的。”楼知秋微微出神。
他想起靠在推拉门前的女人,歪斜的吊灯底下,单薄得像一只没有躯壳的灵魂,一张涂脂抹粉的脸白的发僵,当那张脸笑起来时,没有任何美感,反而有一种象征着死亡的不祥与恐怖。
“可是,也无法改变什么。我有时候想,人的命运,是不是从出生,就只能走向一个大的分支呢?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可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选择权利。”
楼知秋的声音有些落寞。
庭雨疏心中一动,轻声问,“这些是……谁教你的吗?”他从没见过这个年纪的男孩,有一颗这么包容宽和的心,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与刻板印象,发自内心地同情他人的遭遇。
“大概是我妈妈吧。我妈妈特别温柔,也特别坚强、勇敢。我受她影响很大。”提起母亲,楼知秋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庄重的尊敬。
“伯母把你教得很好。”
楼知秋却忍不住笑了,好像觉得他的话过誉了似的。“你觉得很好吗?我小时候真的烦人得很,招人讨厌。也没有人会喜欢我,而且我觉得……”
楼知秋望着前方,眼中的笑意渐消,淡淡地说,“我应该是道德洁癖,或者伪善吧。”
庭雨疏脚步一顿,望向他,不赞同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一瞬间,楼知秋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副画面。
枯瘦的手指张开,像几节干涸漆黑的树枝,指节僵硬地扭动着,像节肢动物张开细软脆弱的触角。
钢筋的铁栏杆前,幽红的月下,这只漆黑的手像被诅咒的、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魔爪牙。
一阵心动过速、窒息感袭击了他,让楼知秋有瞬间的恍惚。
他处于外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又松开,同时在内心倒数了几个数字。
在庭雨疏看来,楼知秋仅仅是在沉思,没有表露任何端倪。
短短几秒后,楼知秋侧首,温和地看着庭雨疏:“因为,软弱者的善良是一种愚蠢和怯懦。”
如果此时站在他身边的是别人,楼知秋已经不会再多言,但楼知秋看到庭雨疏眼里淡淡的疑惑,却唯独对他不愿意沉默。
楼知秋温柔地笑了,“你知道有种节肢动物叫鼠妇吗?就是俗称西瓜虫。”
他三言两语讲述了童年的一件事。
儿童在正确建立道德观前,往往把暴力当做勇敢,以暴行对他人制造恐惧与胆怯,从而建立起孩子间的秩序。儿童们以残忍为荣,而善良往往被当做软弱的行为。
楼知秋天生就仿佛比人多生了一颗心脏,敏感善良,有时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爱护他人。
他因此经常被人嘲笑胆小鬼,说他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男孩们不屑和他做朋友。
七八岁时,他和小孩们在学校的花坛边玩,男孩们把鼠妇从花坛潮湿的土壤里翻出来,用手指碾碎,把虫子的尸体拿在手里嬉笑玩闹。
楼知秋蹲在一旁看他们游戏,抱着自己的膝盖。他没有参与,觉得很残忍,可他也没有阻止,他害怕再次被排挤和嘲笑。他只能神情紧张地看着同伴们杀死一只又一只鼠妇。
直到小孩们有了新的游戏目标,纷纷跑离了这里,楼知秋还一个人蹲在地上,难过地看着一地鼠妇的尸体。
他捡起小虫子们,放到花坛里,又把边上的泥土挖过来做成一个小山包,把小虫子们分堆埋在下面。
楼知秋堆了好几个小土包,又想了想,把雪糕柄掰成几块,做成小墓碑插在土包上,雪糕柄不够用,他就又拿了地上的小枯枝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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