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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动静使得其他几户人家纷纷围过来,人人面如土色,彼此小声议论着。
在男人的怒骂声和女人的痛哭声中,侯经理送上个黑箱子,打开,里头码着绿票子。“之前我说的价,一分不少,你可以数数。”
男人挥舞胳膊蹬着腿要揍他,却立马被黑西装制住。
侯经理笑眯眯道:“你最好想想清楚,房子反正已经没了,钱,还要不要。要是你觉得打我一顿解气,我让他们松开,随你打。但这钱我可得带走,就当你赔给我的医药费了。房子没了,这一大家子人还得靠你养,是吧?好好想想。”
男人的目光滑过愁眉苦脸的父亲、泪流满面的妻子和三个惊惧的孩子,他的挣扎平息下去,斗牛一样瞪着红眼睛喘着粗气,把手伸向钱箱。
侯经理却故意逗弄他似的收回了手,递出一沓纸。“想通了?别着急,先把合同签了。”
男人抢过合同,哗哗地翻了几页,在侯经理贴心的指导下,找到签字处,他握着笔瞪着那片空白,又抬眼看向家人们,最终垂下头,哆嗦着手签下了他战栗的名字。
侯经理露出欣慰的微笑,接过协议,递出钱箱,而后转向围观的人群。接下来事情变得很简单,其余的“钉子户”没用侯经理再费什么口舌,已自动自发排成一对,乖乖签字领钱,并承诺了搬迁的时限。
等人群散去,侯经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着他庞大的身躯,突然发现自己的白t恤上沾了土,掸了两下没弄掉,低声骂了句国骂,而后朝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迈巴赫走去,可才走了两步,他眼珠一错,注意到了尹月这台车,三两步跑上来。时婕正在车窗的掩护下举着手机录像,还没发现人都快到跟前了,还是江承手疾眼快,夺过手机握在自己手里。
侯经理呼哧带喘停在车前,大力拍拍车窗,时婕赶忙降了窗子。他先是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当地话,见她摇头露出无辜的微笑,又切到中文,“中国人?游客?”
时婕猛点头,“对对!您也是中国人?太好啦!我们想找地儿吃饭,转了好几圈也没看见馆子。您知道附近哪儿有好吃的吗?”
侯经理的表情松弛下来,赶苍蝇似的摆手,“不知道!别在这儿看热闹,快走!”
然后他便不再理睬他们,跑向迈巴赫,恭顺地躬下身子,凑到车窗前,跟车里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迈巴赫启动,他满面堆笑,高举着手,目送车子远去。
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那台暗夜似的黑车浮光掠影般与他们擦身而过,从半开的车窗里传来激昂澎湃的交响乐声,《星球大战》中的经典配乐《帝国进行曲》。
透过后排半开的车窗,时婕看见一个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男人,两绺黑发挣脱发蜡的束缚,在他高耸的额头上弹动。那人正沉醉地半眯着眼,轻晃脑袋,合着音乐打节拍。
时婕的手被攥住了。
“周山明。”她听见江承用压抑的气声说。
同时,车里的男人目光一斜,正与时婕视线相接。那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像是看经过的某个路障或是脚下的某颗石子一般的,看死物似的毫无意义的一眼,可却让时婕的心立马悬起来,竟如同与虎豹对视一般心惊胆战。
直到那车远去,她大大喘了口气,这才发现刚刚自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她的手仍被江承紧紧攥着。
“抱歉。”他如梦初醒般松开手,低声说道,嗓音因略显急促的呼吸而紧绷。
尹月开动了车,时婕回头张望。那一家六口正匍匐在家的废墟之上四处捡拾。车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渺小,最终与车窗上的泥点融作一团。
尹月的车停在一个院t子前,从生锈的铁门进去,只见遍地丛生的杂草和零星几棵不知名的小树。
尹月边走边介绍,指向院中一个铁皮搭起的小屋子,说:“那儿是卫生间,上厕所要小心,板子不太结实,别踩塌了掉下去。”
路过院中木架上的几个铝盆和瓶瓶罐罐,她说这儿是洗手间,又到手压井那儿演示了下怎么把水汲上来。
时婕:“洗澡就在这儿么?没个帘子啥的?”
尹月:“没帘子,放心,外头那圈篱笆又高又密,你们晚上把大门一锁,不会有人偷看。”
看时婕满脸为难,她笑了笑,视线在两人转了个圈,玩笑道:“你俩管好自己,不要偷看别人洗澡。”
她带他俩把房子看了个遍,又把门锁和钥匙交待给江承,就走了,说是去朋友家住,让他们在耶瓦期间就安心住这儿,虽然矿区的房子简陋些,但考虑他们一行来的目的,住这儿比在镇子上方便。
耶瓦地处热带,天气比雁留闷热许多,时婕闷了一身汗,好容易熬到天黑,着急要洗澡,却怎么也搞不定柴火灶。江承来帮忙,两人研究半天,总算把火生起来,水壶架到灶上,过了好一会儿,壶嘴咕嘟咕嘟地冒起白烟,水开了。
夜晚的矿区一片寂静,时婕看着江承哈着腰拎起水壶,把热气腾腾的水倒进盆里,又跑到井边吱嘎吱嘎地压出半盆凉水,一边兑进热水里,一边用手试温,时婕恍惚觉得他与她如同乡野间一对寻常夫妇,远离尘世,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她这么想着,不禁笑了下,觉得要真是如此倒也不错,简简单单地过自己的日子。她不自觉抬起手,想触摸他弓一样的脊背,看看是不是真瘦得能摸到骨头。
“水好了,去洗吧。”江承抬起头,把她从田园牧歌的幻梦中惊醒,手停在半空,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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