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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探长了脖子一一瞧去:
那瓦屋子(蚌蛤)壳中嵌着紫色的肉,塞得满满当当;牡蛎个儿大,则是按照南蛮特有的法子腌炙烤过;云母煮了豆蔻,添上虾醋和生姜切成的丝儿,便奇妙地去掉阴寒之气,转为暖补。还有正中那道乌贼肉,近日里可最是得七娘喜欢。
广州地界的渔民们捕到的乌贼都个头小巧,陈氏送来的却不一般,个个如同蒲扇一样大,油锅里煠熟之后,蘸五腊肉醋入口,那叫一个脆美!1
七娘看着盘子即将见底,张九龄却丝毫没有放她吃饭的意思,不由苦着脸看向谭娘子。
谭娘子到底心软了,从旁劝道:“这罚也罚了,是不是该让孩子吃饭了?”
张九龄抚须,瞧见七娘一心只想着桌上美食,半点也没反思自己的错处,便又轻哼一声。
谭娘子又好声好气唤了两声,张九龄依旧不应,她便挥退仆从,换了副面孔。
“张大郎!”
张九龄食箸一顿。
“七娘年纪小终究在长身子,不比你老成狗熊精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她有什么错你好好教导便是,何必用吃喝拿捏个孩子,没得失了你‘大相公’的风度。”
谭娘子露出本来面目,不仅震到了张都督,叫一心嘴馋的七娘也抖了抖。要不是娘子是向着她说话,这丫头高低得奔出三里地去。
张九龄无奈笑了,放下食箸去哄谭氏:“知道你心疼七娘,可你知道她干了什么不像话的事吗?”
谭氏瞧一眼乖巧的七娘:“不就是……不小心炸了陈氏少郎君么,先前已经跟他们登门致歉了。小孩子玩闹,当不得真。”
张九龄哂笑:“可不止呢,今日一早她还跑去人家陈府门口,放了个一万响的鞭炮。鞭炮是何威力,你可还记得吧?”
谭娘子以沉默回应。
她当然记得,那东西被七娘带回来时不过短短一串,但用火一点着,就吓得婢子们满院子乱窜。后来,还是府中女客发现此物“噼里啪啦”响着,跟新年元日燃烧的爆竹有几分相似,都督府的奴婢们这才放松一些。
短短一串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一万响,那得吓坏陈府多少人!
谭娘子询问的目光落在张九龄面上,很快得到回应。
小老头儿没好气地瞪一眼七娘:“这个调皮的,拿鞭炮把人家陈府大门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陈家大爷一露面,噼里啪啦,浓烟滚滚,叫他还当是叛军头子攻进广州府了!”
谭娘子原本还忧心呢,听张九龄这般描述,不由笑出声来。
七娘连忙借坡下驴:“嘿嘿,那陈老头儿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栽倒在炮堆里呢。”
张九龄见七娘还敢嬉皮笑脸,重重咳嗽提醒一声。
“你莫以为陈家不跟你计较,就是当真怕了官府。前几年,你师祖裴旻将军募兵来岭南平叛,贼匪是何人可还记得?”
七娘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怪叫一声:“陈行范!原来他们陈家才是叛军呢!可是师祖当年不是已经将叛军尽数剿灭了吗?怎么陈家还会在岭南拥有这么大势力?”
七娘这孩子就是特别会顺杆爬。说话间,已经挪到了桌上入座,还偷了大块乌贼肉,火速送进口中。
张九龄只当不知,压住唇角的笑意,幽幽道:“陈氏算是岭南蛮族兵甲最重的一族,除此之外,怕就是宁氏了。大氏族能经历过风风雨雨,必然不可能把全副身家压在一颗棋子上。当初,你师祖在淮南、江南、岭南几道募兵,最先响应的便是当今陈氏家主。”2
朝廷当年逼迫陈行范离开泷州,便是存了收拾陈氏等几大豪酋的意思。却没想到这几族为了自保,会毫不犹豫弃了一部分族人,火速将刀尖对准曾经的首领。
七娘听过张九龄的话,不忙着唏嘘,反而疑惑道:“那这样说,我用鞭炮炸了陈家,岂不是帮了阿翁吗?您干嘛还要罚我不许吃饭。”
张九龄这个小老头顿时满头雾水,索性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看看七娘准备说什么歪理。
七娘便认真道:“张阿翁和我阿耶是从长安贬下来的。被贬之前,您是当朝宰相,阿耶是五品谏议大夫,这本就让岭南的豪酋忌惮防备着。如今陛下又出钱要您修路,恐怕,以陈氏为首的俚人是觉得朝廷要顺着新驿道打过来,才不肯同意修筑道路。”
这些分析的倒是像模像样。
张九龄点点头,示意七娘继续说。
“余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呀。你们双方僵持不下,我带着黑火药闪亮登场,轰!陈氏被震慑住了,肯定会来跟阿翁低头的。”
张九龄还当是什么奇谋分析呢,听到这里不由笑起来,心想,七娘果真还是个孩子呢。
谭氏也被逗笑了,掩了唇正想告诉七娘,一点小炮仗可吓不住这样的氏族。殿外,远处的长空中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爆炸音。
轰——
余音震颤,群鸟扇翅。
脚下的大地似乎都跟着轻微颤动。
张九龄骤然起身,拉着谭娘子和七娘就要往外跑:“快,这怕是地龙翻身了,先躲到空地去。只是不知道这一声异响是发生何事。”
谭娘子虽然有些打摆子,还能稳住心神牵起七娘另一只手。只不过,七娘却一直坐在原地未动。
张九龄正想命人扛着七娘先出去,便听七娘兴奋道:“阿翁,他们成啦!”
张九龄疑惑:“什么成了?”
“当然是罗泽他们在城外埋黑火药炸山成了!”七娘难得露出几分得意,似乎希望张九龄夸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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