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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美人这回当真是一点儿也未顾虑,见重华宫倒下,叫惊惧糊住了脑子,亦不曾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
她昏了头,身边的宫人却不。
除她的心腹丫鬟外,旁的宫人早跑去了养心殿揭发自己主子,也是撇清各自的嫌疑。好在今上虽大怒,却并未打算迁怒于这些宫人。
月如钩,树影婆娑,幽深的不知边际的夜里,再大的闹剧也被吞噬,人们终是要安歇,唯有落梅轩附近尚有宫人走动。
灯火影影绰绰透出养心殿的窗纸,映衬得窗牖如金玉般。
盥室中已放好了温热的水,热气缭绕,阮玉仪抱着身子坐于水中,垂头不语。
一只手在她的额上抵了下,她阖眼,仰过头去。一瓢水从她头上淋下,将她拢至脑后的一头乌发打湿。
皂角的香气盈于鼻息间,她渐渐松了眉。
可今儿木香的手法似乎生疏了不少,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被大火吓了去的缘故。忽地被拉扯到了头发,她哼道,“疼。”
身后的人滞了一瞬,微略粗粝的手抚上她的颊边,蹭上了沫子。那人轻笑一声,“疼?纵李氏的人放火时,泠泠倒不曾想过疼?”
她倒是愈发胆大了。
阮玉仪一惊,回过身去,“陛下,您怎么……?”她悄悄瞥了眼左右,木香应是在方才便遣出去了。
他的眼眸如夜般幽深,却似能清楚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眸光微颤——果然还是叫他知晓了么。是了,她怎能确定自己身边只有一个他的耳目。
她无法猜测他是否动了气。毕竟她这般做,算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动他的嫔妃。就连寻常人也会膈应自己的想法被左右,何况是一国之君。
她抿了抿唇,思忖着,忽而展颜道,“臣妾不喜欢李美人。”她就是故意的。
她拿湿漉漉的手,就去勾他的脖颈,将他的衣领处也沾湿了。
他眸色一暗,似是饶有兴味地问道,“李氏哪里惹爱妃生气了?”
她捱住内心惊惧,对上他的眼眸,继而移开,缓缓敛了唇角的弧度,“木香在今晨看见,李美人在臣妾的册封仪式上经过,手里拿着刀子。”
她如此与他一说,而那时候李美人手中是否真的拿着匕首,已经不重要了,毕竟那时李美人的出现,不会只木香一人看见。
他只消随意一查,便能印证她所言非虚。
“那是该惩戒的。”
因着她别着脸,没看见他沉下来的神色。
姜怀央垂眸注视着眼前的小娘子,她眼里、身上、发上,浑身都湿漉漉的,盥室内的热气使得她面若施脂。
他托住她的后颈,让人仰起头来,“只是往后,就算是只有端倪,你也可以直接下罚。”
她蜷着指尖,撑着木桶边沿起身,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哗啦的水声掩盖住两人粗重的呼吸。“若是臣妾冤枉了人该如何?”她问。
总要引得对方确实犯了事,才算安心的。
他的指尖抚上她的唇,将那两半软肉压得微略变形,像是烂红的果子,将要滴下汁液来。
翌日,李美人以意图谋杀宫妃的罪名,被关进冷宫的消息在阖宫上下传扬开来,一时间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被逐去冷宫的嫔妃,是只能算得半个主子的,若是犯了大错,也许连宫婢也不如。
类似木香这般的大宫女,又是宠妃身边的心腹,大多数宫人见了她,也都还要唤上一声“姑姑”,这境遇,竟是比身为名门贵女的李美人好上不少。
而阮玉仪被要求在养心殿呆上几日,待长安宫红漆干了,一切妥当后再搬入。
天尚半亮时,她便被身边窸窣的动静吵醒了。她星眼朦胧,支着身子爬起来,见新帝正在更衣,一下清醒了不少。
她接过宫人手中的玉带,环过他的腰为他系上,再一一挂上环佩云云。
“被吵醒了?”头顶传来微略喑哑的声音。他还吩咐温雉不要进来喊了,不想这小娘子的睡眠意外地浅。
她手上一顿,抬头,撞入他的眼眸。她只以为他是嘲讽自己未尽宫妃之责,侍寝次日,更衣的事原应她来做的。
她耳尖微红,小声解释,“昨儿从火中出来都已很晚了,臣妾委实是累了。”
不知什么时候,姜怀央接过了玉带,不曾系上,却往她腕上缠了一圈,冰凉的玉石贴着她的肌肤,叫她打了个寒战。
他捏着那圈玉带的头,咬着她的耳朵道,“今儿去冷宫瞧瞧李美人。”
她微微挣了挣,却睁挣不开,脑中晕乎乎地便问,“谁去?”
她清晰地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笑,身边人回她,“你。”她该是去瞧瞧李美人是如何不知悔改,如何不值得她怜惜。
那样蛇蝎心肠,就是几尺白绫,一盏毒酒,那也是她应得的。
直至阮玉仪手腕上的玉石被渥得温热,她方才忆起什么,轻声道,“陛下,莫要迟了。”
“泠泠不若跟朕一道去。”他扯了扯那段玉带,使得她微微向前跌,似真要携她同去。
她眼睫颤了颤,面上仍笑着。
不过这到底只是玩笑话,不会真的要她上朝堂。人走后,她发觉自己尚困得厉害,也懒怠了,又睡了个回笼觉。
冷宫
大约巳时正刻,阮玉仪梳洗已毕,而宫外也早备好了轿辇,一行人往冷宫去。
说是冷宫,其实也不过是鲜有人至的寻常宫殿,至少乍一眼看去,也是红墙黛瓦,无甚大异之处。但走入了庭院,她便知晓此处为何是冷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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