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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也没有关系。”重华看见妹妹不解的眼神,“继续往下走就好,时间都会告诉你答案。”
贺重玉觉得姐姐的话有点玄妙,但她决定就像姐姐说的那样,继续往前走,也许等她到了姐姐这个年纪,一切都将了然于胸。
想通了这些,贺重玉闭上眼睛,安然准备入睡。但她突然鲤鱼打挺般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姐姐问道:
“姐姐!晚上的时候,你身边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是谁?”
彼时贺重玉满心神都沉浸在对“宏大志向”的思索中,和段行川告别之后,她都未曾注意是如何与姐姐他们一起回到了贺家老宅。
贺重玉才回想起来,那株梨树下站着的不止姐姐重华,还有个陌生的年轻郎君。她已经不像幼时那般无知,自然知道“姊丈”是多么可恶的一种东西。
她想起街头妇人闲谈,说自家女儿及笄之后就该寻摸婆家预备出嫁,可不好再赖在家。赖?居然能用赖这个字么?贺重玉觉得荒唐,女儿到了年纪就得被一脚踢出门?但她根本吵不过一把震天喉咙的街头大娘。
贺重玉在家愤愤不平地说起此事,但母亲笑着指指自己说,如果母亲不出嫁,哪儿来的你呀。此话似乎无可辩驳。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家中逐渐频繁地出现“及笄”这个字眼,贺重玉以前没有感觉,后来才知道这是说姐姐到该嫁人的年纪了。
她问,姐姐一定要嫁出去么?不能让姊丈到咱们家里来?
谁料母亲上来就捂她的嘴,这可是赘婿,哪个正经男儿愿做赘婿的,小祖宗,以后可别再说这个。
稀奇,还捣鼓出“赘婿”这个词来,贺重玉嘀嘀咕咕,嫁到别人家的女孩儿怎么不叫“赘女”?
但姐姐自己都无所置喙,贺重玉就更无从抗争了,于是她只好开始祈求老天,让那个倒霉姊丈晚点出现在她面前。但贺重玉不知道的是,这趟谯州之行,原本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姐姐重华择婿,这是父母和姐姐都默认的事。
贺重华的眼前飘过一张年轻俊美、温柔含笑的脸。
“他呀,萍水相逢的陌路客罢了,只是我俩都喜《六都赋》,故而攀谈久了些。”
贺重华与那年轻郎君,甚至连名姓都不曾通过,一晚上真就讨论着各种诗词文赋,重华颇为惊喜地发现,对方的许多观点竟和自己不谋而合。
“原来是个书呆子啊。”不是可能存在的姊丈就好,贺重玉这才放心。
这么一打岔,姐妹俩的睡意渐渐消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直至天将露白,才都沉沉睡去。
几乎刚跌进梦乡,一阵刺耳的喧哗就打破了宁静。
贺重玉摇摇晃晃地坐起身,一道温暖的日光刚好透过花窗照在她脸上。
“姐姐?姐姐?”她发现身侧已经无人,出声喊问,刚叫两声就见重华正好推门进来,身边还跟着宜兰堂姐。
等门关上,贺宜兰才止不住地簌簌流泪,她方才一直低垂着头,贺重玉都没发现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和烂桃子一样。
重华搀着贺宜兰坐下,轻声抚慰了几句,然后借口领妹妹去洗漱,把正在瞧热闹的贺重玉一把拖进内间。
说是内间,其实只是用了一道雕花屏风隔开,两头系着纱帘,仍然容易听见里面的声音。故而贺重华难得神情严肃地朝妹妹摇头,示意她不要瞎打听。贺重玉自然听话。
等贺重玉再出去时,发现宜兰堂姐已经止住了哭泣,她正失神地盯着手上的帕子,眼睛和鼻头仍红肿。
祖母家的早点花样繁多,味道也香甜,但贺重玉还是有些难以下咽。她相信,任何人眼前坐着一个悲伤难以自已的女子,都会食不知味的。可她也不能贸然询问对方悲伤的缘由,只好乖巧地坐着,脸上摆着礼貌的微笑。
“呜呜……母亲为何不准呢?我和文佑哥哥是真心的……”
啊,果然是为情所困,贺重玉想到那天晚上瞥见的唯一一张面带忧愁的脸。此刻这张脸上愁情更甚,泪迹斑斑。
贺宜兰百般愁结,耳边一会儿回荡着情郎的温柔絮语,一会儿炸起母亲的厉声怒吼。她不明白,母亲为何一定要她嫁入高门显第。她今晨又和母亲争辩了起来,但母亲句句刺心,她几乎无力反驳。
晨光熹微,雾色浅淡,风中沾染着点点湿气,贺宅后院还笼罩在寂静祥和中。
忽地,瓷器摔碎的声音惊裂了这片祥和之气。
“贺宜兰!你是不是当我死了、不能动了、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嘴里不能做声了!”
易雪柳暴怒之下,接连发问,见女儿仍像根木头似的作出不闻不问的姿态,邪火窜天,一掌拂落了手边的青釉海棠纹诗筒,里面的诗笺洒了一地。
贺大夫人素来自矜,实在是这个女儿百般惹她气恼,如今她什么风度都顾不得了,只顾捡顺嘴的去骂。她也想不通,一向听话的女儿怎么为了外人都敢对母亲阳奉阴违。
“是不是要我把你锁在家里,整日叫婆子看着你才甘心?”易雪柳按下怒气,冷声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再和那个姓谢的来往?昨晚你去见了谁!老太太心疼你,趁家里来新客,才叫你一起出门散心,你倒好!”
贺宜兰这才扭头看向身侧,她身侧提心吊胆站着的正是她的贴身丫鬟清露。
清露不敢望贺宜兰,她把头低得更深,恨不得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看她做什么?哼,她敢不说,祖上三代都是喝贺家的水,吃贺家的米,胆敢有半句假话,我教她一家老小吃不了兜着走!”贺大夫人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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