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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像是站在全知视角回顾幼年的自己。
谌玉似乎能从他的描述中看到孩童祁年偷偷拿着厚重的《百年孤独》跑到大街上,找有没有肯把他手中的“破烂”换成一颗巧克力的好心人。
她的狐貍眼中映出她也没有意识到的真切笑意:“从一开始的厌烦,到现在为了能自费出版拼命赚钱。小时候的你有想过将来会这么喜欢它吗?”
祁年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因为背对着谌玉,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放下笔,长腿着地轻轻一转,就面向了谌玉:“月亮,你呢?”
谌玉猝不及防,重复了一遍祁年的问题:“我?”
“是,”祁年点了点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你怎么想当翻译官的?”
真奇怪。谌玉想。
明明只是情人关系,今天的他们却好像都不谋而合地选择避开了这层一戳就破的泡沫纸。
只了解别人的过去而避开自己的未免太不公平,况且与王青谈话后,谌玉就意识到是时候彻底走出来了。
这样想着,她蹙起的黛眉微微松开,再看向祁年的眼神不再只有情人间的旖旎,多了些真挚:“那还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14悬崖峭壁的西西弗斯
素盈市。
晨曦初破,轻纱似的薄雾缓缓缭绕于河水之上,宛如一条碧绿的绸带上绣着几缕银丝线。河畔柳树依依,细长的柳丝轻拂水面,与河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交织在一起,这是素盈独有的景色。
石桥上穿着校服的少女身材窈窕,那张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狐貍眼巧言顾盼,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她纤细的手看起来一掐就断,却力道大到足以单手拎起身边小女孩的整个身躯,街坊邻居不禁目瞪口呆。
“谌,翡。”谌玉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略显稚嫩的脸上已是初见雏形的明艳动人,“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被她单手拎着的女孩看上去要小上几岁,圆圆的脸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本来可爱的脸上因为挂了彩多了几分不羁:“哎呀,谌玉,你别大惊小怪了!不就是跟王家那个小胖子打了一架,体重比我重一倍还打不过我,最后只能哭着找爸爸,真菜!”
谌玉又单手把谌翡提高了点,像是提一只小鸭子那么省力:“叫姐姐!!!”
“好好好,我未来要继承爸爸天文学家衣钵的完美姐姐!”谌翡挥舞着小手使劲在自己领口扑腾,“你先放我下来成不成?”
“不成,”谌玉这才脸色好点,她扬起红润好看的嘴唇,“我可是你亲姐,能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一放你下来准又要闯祸,我可是要扣押你到咱爸妈那的。”
谌玉就这样一路“扣押”着谌翡像往常来到家中,却在打开门时看到了被洒落一地的文件与好几个摔碎的花瓶。
她的大脑当机了几秒,拎着谌翡的手就这么松了开来。
“爸爸”
“月亮。”
谌玦和魏怜两人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见谌玉和谌翡来了,谌玦愣了愣,慌张地想要把地上的纸都捡起来。
魏怜淡淡道:“现在捡也没用了,孩子们都看到了。”
谌玦的手彻底僵住,他的脸上试图像往常一样露出微笑,最终挤出来的却是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月亮,带妹妹一起到房间里去。”
那一夜,是谌玉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她听到门外摔东西的声音,听到平时相爱的父母破口相骂,听到魏怜摔门而出的响声,听到了另一个与她印象里截然相反的恐怖的世界。
从始至终,她都坐在床边捂住谌翡的耳朵,自己则被那些永不消停的声音环绕着,像是一个被机械操控的木偶。
她或许一晚没睡,又或许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第二天打开门时,只有谌玦一个人坐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
平时英俊儒雅的脸此刻已是一片憔悴,听到开门声,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站起身,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后站起身:“小玉小翡起来啦,今天妈妈没有给我们做早餐,爸爸去帮你们热一下煎饼,冰箱里应该还冰了两个”
“爸爸。”谌玉记得自己那时的声音应该也带着哭腔,如果不是,谌玦为什么看向自己会有那么深刻而无奈的愧疚,“妈妈去哪了?”
是啊,妈妈去哪了?
为什么有人能将十八年的婚姻和感情看得这么淡薄。
后来再见到和魏怜有关的事物,是一封离婚通知书。
邮差把离婚通知书寄来的那一天,谌玦握着那张薄薄的纸又是站了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晚上,他坐在沙发上,温柔地叫谌玉和谌翡来到跟前。
那个慷慨激昂在天文馆演讲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坐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们妈妈,要组建新的家庭了,”谌玦说话的时候,看的是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他曾经那么喜欢月亮,曾通过天文望远镜无数次观察它的上下弦、新满,甚至将他的第一个孩子小名取作月亮,现在却在望着它默默流泪,“你们”
“想要跟谁?”
-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跟了我爸,小翡跟了我妈,”谌玉趴在栏杆上面吹着风,微微抬起玉颈,如黑绸般的发丝轻轻划过纤细的腰际,“后来我爸心病难除,整天郁郁寡欢,最后在我高考完的那一天跳楼自杀了”
她顿了顿:“就在这台望远镜的旁边。”
夜幕降临,谌玉的视线落在那枚被云雾笼罩的新月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和我爸一样,成为一名天文学家。可出了那件事后,我再也无法通过望远镜看任何东西,怕看到什么,都会想到那天回家时我爸血肉模糊的样子。最后我想,既然考不了天文系,那就像我爸一直想做的那样,能看一看不同国家的月亮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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