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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晋低下眼,跨出门槛,对容舒道:“今日劳夫人照料,夜里我要在书房写呈文,夫人不必为我留灯。”
话出口,他心中不禁又起了疑云。
成亲这几日,除了洞房那日,之后他日日宿在书房,容舒从不曾给他留过灯。
这事儿他分明知晓,为何要让她莫要留灯?
就好像……
她曾经为他留过一般。
廊下的郎君神色一如往常,若不是青白交错的面色以及额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当真是瞧不出他此时此刻正烧着高热,身上还有十多处刀伤箭伤的。
容舒咽下嘴里的板栗仁,颔首道:“郎君忙去罢。”
顾长晋掀眸看她眼,旋即移目,踩着慢而稳的步子离开松思院。
盈月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方才悄声道:“大夫不是说姑爷伤得很重吗?怎么奴婢瞧着姑爷除了面色差些,竟跟平常一样。”
“谁说不是呢?”盈雀接过话茬,“若是伤得重,怎还能去书房办公?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早知如此,今儿就不必急匆匆赶回来了。”
容舒盯着碗里的半颗板栗仁,想起前世,顾长晋也是如此,醒来刚吃完汤药,便下床去了书房。
那时她也以为他的伤不重,直到第二日他被几名大汉将军从宫里抬回来,方才知晓,他一直忍着高热,淌着血在为许鹂儿母女陈冤。
顾长晋,其实是个好官。
一个走在刀刃上,阻人财路亦阻人官路的好官。是以,才会有长安街的刺杀,才会有后来的万重惊险。
当初便是他这与琨玉秋霜比质的品格惹她倾了心。
诚然,摘星楼之遇,容舒的确是对这位寒门公子动了心。
可也不过是动心而已。
人这辈子那般漫长,能让自己动心的又不只有一人。
容舒带走那盏摘星灯,不过是为了纪念自己头一遭对一个男子动心。
真真正正对顾长晋倾心,是在知晓他就是那位在金銮殿上告御状的状元郎开始的。
嘉佑一十七年,大胤雨水大作,从开春一直下到夏末。
钦天监在年初时便预警了黄河将有大水,朝廷拨了六百万两用来加堤固坝。可洪水来时,中下游被淹的府城十有七八,其中要数济南、开封受害最重。
圣人震怒,令人严查,底下之人官官相护,最后只交出三名知县顶了罪。
恰巧来年的三鼎元,状元出自济南府,探花出自开封府。二人趁着金殿传胪直面圣人之机,竟不约而同地告起本府官员来。
明言指出正是因着开封、济南上上下下数十名官员贪墨横行,侵吞了朝廷用来加固堤坝的银子。这才使得嘉佑一十七年的黄河水患泛滥,济南、开封两府城平地成湖,漂毁官民庐舍无算,溺死者一万二千余人(1)。
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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