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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你这是遭谁欺负了?”循声望去,铺子门口蓦然出现一位锦袍青年。他微微挑眉,轻笑出声,正是舅舅的长子,王鹤之。他的眼神明亮,带着一丝不羁,整个人散着一种自信的气息。
“我这些铺子什么时候姓了盛?本公子怎么记得这里姓王?”王鹤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祖母和父亲嗫嚅着嘴唇,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适才的嚣张气焰顿时全消。
——外祖家虽然无一人为官,但手里握着的,却是真金白银。就算是普通人家,也得敬舅家三分。盛家这些人无非是仗着舅舅久居江南,鲜少来京城,所以才敢欺辱盛汀兰。却不知盛汀兰几月前便给舅舅写了信,便是防着盛家会有这么一出。
盛汀兰浅笑着给王鹤之见了礼。王鹤之笑意愈深,拍拍手,身后出现十几个小厮,每个小厮手里都端着浑圆玉盘,上面盖着红盖头。他走上前去一一掀开,金银锞子高高堆成小塔,赫然立于众人眼前。
“父亲怜惜表妹经营不易之苦,特意命我前来祝贺表妹生意昌盛。今日凡进店者,皆可领金银锞子各三。”王鹤之的声音清朗,在空气中回荡。大顾他们面面相觑,皆笑了起来。一位客人喜气洋洋道:“原来是东家外祖家的公子,难怪如此俊朗——”
“是啊,是啊,娘家没人帮着东家,反倒是外祖家有人撑腰。这盛家是不是理邪了?”
“嘿!可别说了,早年间盛家偏疼幺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不是嘛,这二姑娘新嫁给侯爷,大家都快把这事忘了。”
盛家众人和顾德柏早已脸色铁青,奈何也辩驳不了。因为来的人说的,字字属实。
王鹤之扬声又道:“来人,送客——”盛如菊恶狠狠剜了盛汀兰一眼,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才挽着顾德柏离去。盛汀兰望着他们的背影,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既如此,不妨主动出击。
王家表哥机敏绝世,自然猜透了盛汀兰的想法。许久没见王鹤之,盛汀兰尚有些紧张。“表兄,倘若我执意如此,是否会牵连舅舅和你?”她的眼神中带着担忧,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王鹤之捏着把扇子晃晃悠悠:“当然不会。”他的语气轻松,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何况我早看盛家和顾家不顺眼了,若真能扳倒他们,也好安慰你娘的在天之灵。”
盛汀兰笑了笑,这才安下心来。“那我可就放心了。敏儿和姝儿在郊外的私塾念书,旬假才回。届时,还得请表兄好好照看她们。”
“这是自然。”王鹤之睨了盛汀兰一眼,忽地促狭问道,“你可知你前任夫君是什么人?”
“什么?”盛汀兰一脸疑惑。
“哈哈!前不久表哥我遇到一个金碧眼的不列颠人,我怕他诓我,便说自己叫顾德柏,结果他说顾德柏在不列颠就是拜拜,意味着表妹,你的好日子要来了咯!”王鹤之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扇子都快拿不稳了。
“……”盛汀兰维系着脸上的假笑:“呵呵,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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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鹤之用扇子轻轻敲了敲盛汀兰的头:“你这丫头心里肯定在说你表哥不正经。”
“无妨无妨,只要你与侄女们安好,你表哥劳累这一趟,也心甘情愿。”盛汀兰心里淌过一阵暖流,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啊。
夜里,蝉鸣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盛汀兰又梦见了娘亲,那温柔的面容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自古男子多薄情,父亲本只是一介白衣,娶了娘亲后才有了资本在官场打点。否则,他只怕至死都做不成五品官。父亲求娶娘亲时,也曾给娘亲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所以当娘亲现父亲在城西安置的外室时,第一反应便是心念俱灭。
但她对父亲仍存一丝爱意,故而亲自迎了柳姨娘入府。那年,盛汀兰七岁。柳氏身姿如扶风弱柳,生性又谨小慎微,不至于让盛汀兰的娘亲厌恶。日子久了,娘亲也渐渐接纳了柳姨娘。盛如菊出生后,粉粉嫩嫩的像个白玉团子,十分招人喜欢。父亲和祖母也偏疼盛如菊——因为盛如菊出生那日,他们都梦见了神女入世的吉祥预兆。
盛汀兰本也极喜欢这位妹妹,时常与她玩闹。然而在她八岁落水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个温柔的小妹变得刻薄起来。
对于柳姨娘,她很不屑:“之前是外室,现在又是妾室,那不就是小三吗?恶心死了!”对于娘亲,她表面恭敬,背地里却说娘亲是不下蛋的母鸡。“都已经是当家主母了,还让人家妾室出这么多幺蛾子,果然是不下蛋的母鸡,一点本事都没有。”在盛汀兰面前,盛如菊更像是得了臆想症。“嫡庶有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对我好,只是你的招安之术!”“我告诉你,庶女也能嫁得好,人人都是平等的!”
彼时盛汀兰想,是不是在娘亲那里做得不好,让小妹伤心了。现在想想,那副躯壳里早就换了个人。所谓的神女入世,到头来不过是满口嫡庶有别的“盛如菊”。
柳姨娘本就身体不好,在盛如菊与她离心后,更是一日日衰败下去。她离世前想见盛如菊最后一面,盛如菊却不肯去见,窝在祖母怀里,一板一眼地说:“小娘是小娘,而我是被祖母养着的孩子,哪能轻易去见她呢?何况妾室最是心思多,你们说她身体不好,可谁知道是不是想把父亲骗过去。”柳姨娘迟迟等不来女儿,直到离世,眼睛也一直死死看着门外。为了等盛如菊,但她却没等到。
娘亲听说了这件事,一则悲哀柳氏的离去,二则痛心盛如菊的冷漠。她不过埋怨了一句,“好端端的孩子,竟教成了这样”,便被祖母和盛如菊设计害死了。是血山崩之症。祖母将府里事务全权交由母亲打理,在此期间盛如菊刻意犯了不少事情,娘亲每日劳心劳力,精气神就这么一点点短了下去。偏偏她们还唆使父亲,夜夜与母亲行房事。一来二去,母亲便得了血山崩,下红之症,不治而亡。
盛汀兰的母亲还未庇护她到及笄,便被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害死了!所以,盛汀兰不仅仅要报自己的仇,柳氏、母亲,还有真正的盛如菊的仇,她都要报!
次日醒来,盛汀兰便着手对付侯府的铺子。她向来不是爱吃闷亏的人。所以先前挑选新铺子时,特意挑了几间在侯府盈利的铺子旁边。只要质量更好,价格更低,自然能把昔日的顾客抢走。何况顾德柏另娶新妇,又妄图侵占她私产的事情早已传出。侯府和盛家,那是里里外外都丢了脸。
父亲和祖母倒是对盛如菊有几分真情,眼巴巴送了好几趟银子后,也开始有了间隙。很快,盛如菊坐不住了。——盛汀兰的生意越做越大,京城甚至将她称为“京半城”,就是说京城一半的银子,都进了她的口袋。
若说之前盛汀兰倚靠嫁妆,能把日子过得顺遂,盛如菊只是羡慕。那么现在她一定嫉妒得疯。盛家来了好几趟,威胁盛汀兰让出几间铺子,好让他们的二小姐在侯府立足。盛汀兰都置之不理。这种缺德事,谁爱做谁做,与她何干?
盛如菊闹也闹不成,威胁也威胁不到,竟剑走偏锋,一家人齐齐整整,将盛汀兰告到了京衙。——告她不孝。
衙门的官差将盛汀兰请过去时,盛如菊的肚子高高挺着,坐在椅子上笑容阴鸷,低声说道:“姐姐,之前是我们太过心软,原想着都是一家人,你会帮衬我们。但你却如此狠心,竟眼睁睁看着我在侯府不好过。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盛汀兰回望她,也笑了。下一秒,她便跪到了地上,高呼:“民女盛汀兰,欲告父亲祖母,现请求贵衙接状,以安民女之心——”
京县令和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因为,女子告父,那是死路一条。盛汀兰今日胆敢告父亲祖母,明日便可能被拖出去问斩。
盛如菊也想到了这茬,嘴角高高翘起,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她甩着丝帕,故作惊讶:“姐姐,你可知女子告父母,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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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汀兰不理她,只磕了一个响头。
“民女盛汀兰,欲告父亲盛烨、祖母刘氏逼死我母亲。”
县令高高端坐:“此言当真?即便如此,你的父亲和祖母也难被处置,你可还要继续告?”
盛汀兰心头闪过一丝讽意。是啊,即便盛烨和刘氏真的害死了娘亲,即便她有再多的证据,也判不了他们的罪。女子的地位,从来就是这么低微。她若告了,那才是真正讨不了好。但当她再次抬头时,唇边却带着笑意。
“是。民女依旧要告。”
盛烨被盛如菊这些女儿奉承久了,见盛汀兰竟然真有胆子告他,气得抖如筛糠。
“逆女,逆女!”
刘氏也重重敲了几下拐杖:“盛汀兰,你好恶毒的心肠,居然当堂状告亲生父亲和祖母!我们盛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逆女!”
盛汀兰冷眼看着他们,丝毫不为所动。他们的气愤当然不会是因为她,而是想让县令看看——他们盛家多么有情有义,而她却多么冷酷无情。所以,铺子合该是他们的。她这个不孝女,合该被处极刑。
盛如菊适时接了一句话:
“姐姐,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把铺子还给我们,我们姑且可以饶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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