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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麻子人木讷,不爱讲话,见了宁和也只是闷闷地冲她点了一下头。
李麻子喂完牛,又等了一刻钟左右,也不管车上就宁和一个,赶着牛就走了。
牛车一摇三晃,不一会儿就能看见前头岐山县城青灰色的城墙。
岐山县虽只是小县,但在前朝战时,却是刚好位于二国边陲。又因地形依山傍水,成了兵家常争之地,故而县城城墙修得相当结实。
进了城门,宁和便朝着城西直奔而去。
岐山县以县衙所在的金桥道为界,分为有东西二城。
这所谓金桥道,其实最早是赵国攻伐这座当时还属前祁国的岐山县县城时,守军特地在城中又修的一片小城墙,以此划出内城。这墙为求坚固,曾以铁石浇铸。
赵立国后将这片小城墙给拆除了大半,地面上却也还留存了部分金属基底,阳光一照明晃晃的闪。因而后来有个诗人经过——恰也是夸岐山“形如龙尾”的那位,大概时间正好是傍晚,那诗人见夕阳粼粼如水而墙基灿灿若桥,故写诗称之为“金水河上金桥横”。于是,这里从此就被称作了金桥道。
城西——其实就是当初战时的内城——多为民居,屋舍挨挨挤挤,修得既窄且密。只除了一处名为九里街的地方,那里头建的全都是小宅院,不仅宽宽敞敞,院中还带些亭台水渠布景。在这九里街中住的,都是县中那些家境殷实的富户们,连屋子外的街面都铺的是整齐的青石板。
正是午时,天热得很,街上行人稀少。宁和步履匆匆,只消半刻钟就踏进了九里街的街口。
周生的家就在这街上。
周家有些积蓄,但在县中只能算作小富,因而周宅位于九里街中一个相当偏僻的角落里。宁和来过几回,记得位置。她走到宅院门口的石阶旁,先从袖中取出巾帕拭了拭额上汗珠,才上前敲了敲院门。
周家仆役不多,守门的常年就一个姓张的老汉,听见动静就过来开门。
他是认识宁和的,探出头来分辨片刻,就十分高兴地喊道:“哎呀!是宁生啊,你回来了!许久不见,你可长高许多!”
宁和冲他笑了一笑,点头道:“昨日才刚归家来,老伯近日可好?”
“好啊,主家仁慈,有什么不好的。”张老汉笑呵呵地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伸脖子看了眼宁和身后,很疑惑地道:“咦,宁生你既昨晚归家,那我们家少爷嘞?不曾与你一起吗?”
他这话一问,宁和面上笑容就隐去了,未语先叹了口气。
见她如此,张老汉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慌了起来,惊问道:“宁生何故叹气不语啊?难道、难道少爷他可是——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见他想岔,宁和赶紧摇头:“不曾,不曾,老伯多虑了。”
张老汉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随即他又问:“那……那我们少爷人此刻是在何处啊?”
宁和听了面上露出点难色,道:“老伯,宁和此行便是为二位长者陈明原委而来,还请先让我进去罢。”
张老汉待在周家足足几十年了,可以说是看着主人家三个孩子从小长成的的,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关心得很。闻言赶紧让开路来,合上门后也顾不上守在这儿了,跟在宁和身后就往院里头来。
周父与周家大郎此刻恰都在大堂之中,听见动静已经走出来,见了宁和,便请她进屋就坐。
下人看茶倒水,寒暄了几句,周父便问道:“敢问宁生,我儿何在?可是路上耽搁了?”
宁和摇了摇头,张口便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回伯父,周兄他……近年想是不会归家了。”
周父五十好几的人了,几经风雨,单见宁和而不见儿子,他心里其实就已有了几分预料。闻言只是长叹一声,转头对身边张口欲问的周家大郎道:“季文,去将你母亲请来。”
周家大郎名为周琅书,表字季文。早几年也曾入县学,因屡考不中,又是家中长子,后来便干脆回家来帮着周父打理家业了。
周家本家人员构成十分简单,宁和听周生讲过,除了周夫人之外只有一个姨娘,生了个女儿,也就是周家三小姐。周夫人这辈子只得了周大郎和周生两个儿子,因而这姑娘虽不是她亲生,却也颇得她喜爱。总之,周家上下算是一团和气。
周父发话,周大郎虽牵挂弟弟,却也还是立刻就起身去了。
周父回过头来对宁和笑了笑,道:“拙荆盼犬子归来已久,既有了消息,我便想让她一同听听,还望宁生勿要见怪。”
宁和赶紧道:“哪里,哪里,此乃人之常情。”
片刻后,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环佩叮当,当先进来一个妇人,有些年纪了,眉眼间带着股凌厉,看着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这妇人宁和从前来时也曾见过,知道是周生的母亲朱氏,便起身拱手一礼,唤道:“周伯母。”
朱氏一进来,目光在宁和身上停留了片刻,倒是没马上开口问,点了点头就走到周父身边坐下了。
她一走动,厅中人才发现朱氏身后除了方才出去的周家大郎外,还跟来了个年轻女子,身着一条宽松杏色襦裙,腹部高高隆起,显是有孕在身。这女子神色忧愁,目中含泪,一抬头就凄凄婉婉地望着宁和。
宁和见了她,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了些,手中一颤,茶盏“当啷”砸落桌上,溅出一圈水花。
周父皱了皱眉,道:“怎让菀娘过来了?她将生产,当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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