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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陆孝越想越糟心，他的第一件糟心事不声不响地来了。他回想这么多年和陆秋的沟通，好像没怎么沟通过，仅有的几次是在他狂躁症发作的时候，他妹妹冷冷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又流出眼泪来，可陆家的人都不是那么好生存的，她也不例外，她和陆孝都挣扎着站起，挣扎着活下去，她做陆孝最坚固的支撑，陆孝也是。她拎起狂躁症发作的陆孝，动手不动嘴，上来三四个耳光就把陆孝扇利索了，陆孝颓废地跪在地上，看起来是极其缺乏家教和疼爱的样子，确实，他们这一代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

05

小秋香换了另外一种白痴的问法安慰陆孝：或许是不是陆秋的脑子有点问题？陆孝听见以后一下就火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小秋香粉白的脸蛋，恶狠狠地指责她：你他妈瞎逼逼什么呢？再多说一句陆秋的坏话信不信我扇你大耳瓜子？陆孝的暴躁她是领教过的，正是因为领教过，她坐在沙发上抽烟，瞧着陆孝应激过度的反应，觉着他十分可怜，除了可怜，她感到习以为常，像个窜天猴一点就炸的陆孝才是陆孝本人，陆孝的脾气太好摸了，她都不需要怎么揣摩，就窝在沙发里安静地抽烟，用不了五分钟陆孝就会给她买热乎的花生牛奶喝。

陆孝也沉默地想，也许他妹妹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女孩。他妹妹高一的时候，冬天，放学回来被附近的一个小混混摸了胸，摸了一下，小混混就像蒸发掉的水分逃的无影无踪，他知道这件事以后气炸了，他跟陆秋说他不活了，他一定要把小畜生的两只脏手剁掉扔进化粪池里，他的躁郁症越来越严重，这件事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最重要的大事，他被堵在死胡同里出不来，结果怎么样？他又被陆秋扇了三四个火辣辣疼的耳光，陆秋说，她穿的厚，穿了一件羽绒服，别人摸了她的胸，实际上只摸到她的羽绒服和里面的空气，相当于没摸。陆孝充满傻气地问：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陆秋点头，说当然是真的，要不你摸摸试试？

陆孝的第一件糟心事还没来得及消化，小秋香立马送出第二件糟心事给陆孝。小秋香扬了扬头发，手指头夹着短短的烟屁股，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温柔的梨涡，陆孝觉得这么漂亮动人的她一定没憋着好屁。果然，小秋香用着最温柔舒缓的语气说：我不想干了，有个好男人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想告别艺术舞台回家相夫教子。

陆孝先是震惊了一分钟，随后哈哈大笑，笑得不行，陆孝说：你他妈一个舞台上的婊子也敢提好男人和相夫教子？什么几把艺术舞台，你什么时候上过舞台？小秋香低头不说话，她知道陆孝现在是茫然失措和痛苦愤怒，她和陆孝磨合那么久，搁到封建时代，她就像陆孝的童养媳或是小姨太，陆孝想着什么、难过什么、生气什么，她都一一摸清楚了，现在她要走了，她根本就是长在陆孝生活的一块儿肉，她把自己剜走了，陆孝痛，她也痛。

陆孝叹气，抽着烫手的烟屁股问她：是那个老男人？总找你出去喝酒的那个？小秋香急于辩驳，说老男人也不是那么那么的老，男人四十一枝花，让花开得绚烂点不好吗？陆孝笑了，说：你几把就会胡咧咧，还男人四十一枝花，拉几把倒吧，别被老男人骗了真心倒是重要的。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陆孝又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啊？你走了我找谁做搭档啊？我摸你的胸，你能朝观众乐乐，我摸别人的胸，别人不得揍飞我？咱俩别下次在殡仪馆里见面呀，我还想多活几年。

小秋香说：是吗？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想多活几年的模样。

06

最让陆孝糟心和意想不到的事情是这一件——他收到了方家代理律师的消息，要求对陆有善的精神分裂症重新定论，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又被翻出来，当年陆有善在方家盛大隆重的婚礼上大开杀戒，用最血腥残忍的手段杀死了方家最宝贵的儿子，因为严重的精神分裂症，陆有善免于刑事责任。最混乱的时期已经过去，陆家黄摊子了、散架子了，陆家用整个家族祭祀方家儿子的生命，剩下的人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了一辈子，方家越活越高高在上，已经活到了金字塔的顶端，陆家越活越凄惨，已经活到了浑浆浆混日子得过且过的最底层，这还不算完？安静了二十多年方家的仇恨卷土重来。陆孝的躁郁症到这会儿只剩下抑郁，他揉着自己发红的眼睛，想起他叔叔陆有善的年纪——四十多岁，正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纪。陆孝把自己逗乐了，狼心狗肺地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他现在除了要尽力请一个优秀的律师，还需要打听打听，方家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是哪个人物立在方家主心骨的位置？他想到这些事，脾气又上来了，当着小秋香的面，他把深绿色透明烟灰缸砸了。

陆孝和小秋香说掏心窝子的话，他说：如果我保不住陆有善，让他四十多岁被人拉去枪毙，我就不活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是白活了。

小秋香点点头，想着也是，陆孝这么多年唯一没变的坚持就是陆有善。他在陆有善身上惦念的东西肯定不止亲情这点东西。看破不说破，陆孝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是那么的不尽人意，但陆孝还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因为他们的身上都有陆有善一部分小小的特点，或许眼睛像陆有善，或许说话声音像陆有善，或许身形像陆有善，按这么排下来，陆孝的现任是最糟糕的一个，外形跟陆有善搭不上边，和陆有善最像的地方是恶毒，这点毫无用处的恶毒跟陆有善一模一样，怎么讲，世上除了陆孝这个二傻子，再无第二人愿意看上别人的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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