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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不稳的手腕,以及被溅出的药汁,洇湿大片的衣襟,轻轻哼笑了一声。
反正玄负雪脸皮不薄,也不在意,随手拿了帕子在他胸口摁几下,凛迟才实在忍不住,夺过帕子,自己擦干净了。
喝过了药,灵药的药性起得很快,没多时,凛迟薄薄眼皮就耷拉下来,像头被困意侵扰的猛兽,虽然打着盹,但眯起的凤眸中仍有精光。
玄负雪也累,讲故事讲得她口干舌燥,偏偏又不能走,凛迟这家伙不知有什么毛病,自从答应帮他找回记忆之后就死活不肯放人,走到哪都得带着她,恨不得把她缩小了揣进兜里。
月光白晃晃的,透过半开的纱窗,窗外微风习习,吹响一树碧影,绿叶婆娑,温柔舒展。
少女一身素白纱衣,轻巧婀娜,粉面桃腮,恰如窗外盛放的迎春花苞,素手托着粉靥,小鸟啄米一般脑袋一点一点。
差一点就要闭眼睡着了,手背却被人拍了一下。
玄负雪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晃神中似乎瞥见眼前人的勾起的嘴角正放下去,再一眨眼,又恢复成凛迟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样。
“孤睡不着,你讲点什么。”
玄负雪大喇喇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声音都软软的:“讲什么?”
“自己想。”
“要不睡前故事?呃,你听过小和尚念经么?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小和尚问老和尚,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呀?老和尚说好,你仔细听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话没说完,手背又被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但她皮肤细嫩,还是起了红痕。
玄负雪嘴角一挂,因为睡意未散,难得也提不起力气同他争执吵骂,只是道:“那你要听什么?”
听她又连尊上都懒得称了,凛迟轻哼一声,淡声道:“讲些我不知道的。”
“有关你的事,就可以。”
玄负雪打了个哈欠,一双星眸半闭半睁,懒洋洋道:“我的事?那可多了,你想听哪一件?是我三岁便能背诵百家姓,五岁开蒙引气入体,七岁握弓射出第一枚灵箭”
说着,她哼哼笑了两声,瞌睡虫都一扫而空,给自己下了个定论:“若不是先天带疾,我怎么着也该是个惊艳绝世的天之骄女!”
反正不会比凛迟那家伙差!
凛迟只是安静,看着她如开屏孔雀一般炫耀自己华丽的羽毛,面无表情:“见孤峰上下都以苍为姓,为何独独你姓玄?”
“我本来便姓玄呗,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我生母尚在,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改姓归苍,我师父也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人,便允了让我以原姓归宗。”
“尚在?”
“嗯。好像我才三四岁罢,她便病逝了。我大师兄比我大七八岁,那时已经有了印象,说她是个同我一样病恹恹的病根子,常年卧病在床,来了见孤峰探亲,结果没待半载就病逝了,留下我一个。我师父见我孤苦伶仃,又怜我有早夭之相,就破例收我为关门弟子咯。”
她说起这些时,口舌流利,全然不见悲意,其实记忆之中,女人温柔和美的苍白面容已经模糊,也许她曾以温热柔软的手掌抚过她的额头,也曾在她蹒跚学步不慎跌倒时将她牢牢抱起,或是尚在牙牙学语时轻声教她唤声娘亲。
娘亲,已经是再陌生不过的字眼了。
既是陌生人,自然也谈不上怀念或悲情。
玄负雪耸了耸肩,只道:“你倒也不必多想,虽然我自幼失亲,但师门上下师父、师兄弟姐妹们待我都极好,从未受过什么苦楚。”
讲到这里,她暗搓搓地瞄了凛迟一眼。
多多少少她有些坏心眼,故意刺了他一下,这人无父无母被扔在冰天雪地里,被野狗母乳喂养长大,非要论说起来,可比她可怜多了。
凛迟却浑然未觉她这些小心思一般,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过会才道:“师父,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玄负雪被他绕晕了,“师父就是师父啊。对了,你被天极师祖看中,他也收了你当弟子,行过拜师礼,喝了弟子茶,他便是你师父。”
“不过,天极师祖比我师父都大一辈,我见了他老人家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师祖爷爷,你成了他的小弟子,若是论起辈分来,我岂不是得唤你一声小师叔?!”
束发
怎么冤家还凭空长了一层辈分?再接下去岂不是要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玄负雪登时像吃了黄连一般脸色难看。
凛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是喊尊上”
“哦,也对。”
他如今都叛出仙门了,还纠结这些仙门内的排资论辈又有何意义。
其实当初天极师祖对他应该很好罢,不计较他的出身,视若亲子一般抚养教育,连远在北境的玄负雪都听说传闻,凛天极有改立凛迟为下一任凛家家主。
为此她还坐立不安,担心有朝一日凛迟飞黄腾达了,掉过头来报复他们这些曾经与他作对的小喽啰,几次三番跑去缠问二师兄,得到泄露出来的口风竟是真有其事,连册立大典都预备好了。
结果为大典准备的隆重仪仗一丁点没用上,她就在见孤峰后山撞见凛迟入魔。
说到底,他为什么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以麒麟子之身入魔?又自己孤零零地跑到酆都这蛮荒之地来,身边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凛迟”
就算她问出口了,他估计也只会冷冰冰硬邦邦地砸下一句“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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