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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掌柜笑道:“内院是东家的住处,我们不敢轻易进去;外院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也不能算是‘下人房’。这些天我们没敢往外头乱走,都是派一两个人出去买了米面菜蔬回来偷偷开伙。——幸亏东家给的‘遣散费’足够,我们倒没受着委屈。”
“你们……唉!”郑娴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掌柜陪了她在阁子里坐下,由程掌柜开口劝道:“府上的事,我们也听说了。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认命……幸好东家守着那座牌坊,不受牵连。将来咱们帮衬着东家好好做生意赚钱,日子也就好起来了。”
“是啊是啊,”刘掌柜也忙跟着劝道,“奶奶心里虽然难过,可也得好好保重着自身。说句不好听的,奶奶您做姑娘的时候就凭着手艺攒下了一大注钱,本来也不稀罕楼家的什么富贵。要我说,若不是嫁了楼家,您还用不着受这番惊吓呢!如今楼家没了也就没了,您最多悄悄地给他们弄个牌位供着也就算是尽心了,伤心难过实在大可不必……”
“别说了!”郑娴儿越听越觉得胸中发闷,忍不住厉声打断了刘掌柜的话。
她知道刘掌柜说得句句在理,也确实是真心想劝慰她,可是……
她也想不在乎啊,可是这颗心脏不听她使唤,老是疼,怎么办?
郑娴儿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洒脱的。在过去的这些年里,除了亲娘死的时候哭过几天之外,她就没认真为谁的事上过心。
对于楼家众人,她原本也是抱着“与其交恶不如和和气气地过日子”的心态对待的,她并不认为自己会为谁的死而伤心难过。
唯独在楼阙那里出了错。
那个人……
从最初抱着好玩寻刺激的心态跟他搞到一起至今,转眼竟也已有半年多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一直在心里坚守着“动情不动心”的底线,她以为自己随时可以挥一挥衣袖全身而退,谁知事情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郑娴儿惊恐地发现,此刻一想到楼阙快要死了,她就觉得揪心揪肺的疼,恨不得跟着他一起死了才算痛快。
怎么会弄成这样的?这样一来,她跟戏文里那些离了某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蠢女人有什么两样!
天知道,她只是随随便便偷个情而已,怎么就……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的心给搭进去了?
这不是把自己给坑死了吗!
郑娴儿恨死自己了。
如果早知道会搞成今天这样,她当初就该试着忍住、努力忍住、拼命忍住……
算了,忍不住。
郑娴儿算是明白了。楼阙就是她命里的那个大坑,她跳不过去,只能一头栽进去,乐呵呵地死在里头。
谁叫他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办事妥帖床上那事儿还很带劲呢?
就这样吧,认了!
郑娴儿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然后顺顺当当地接受了“我是个离了某个男人就活不成的蠢女人”这个事实。
世上的男人千千万,可她已经吊在了楼阙这棵歪脖树上,不死也差不离了!
眼看着郑娴儿一会儿生气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露出几分笑容,两个掌柜都有些害怕:
东家不会是疯了吧?
郑娴儿当然没疯。
她不是个太死心眼的人。心里的那个疙瘩既然解不开,那就让它乱着,不能让它耽误了正事。
因此郑娴儿很快调整了心情,像平时一样坐直了身子:“楼家的案子已经定下来了,咱们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明天,开张吧。”
俩掌柜齐齐答应了一声,立刻便要出门向伙计们报喜去。
郑娴儿却叫住了他们:“你们先别高兴。如今楼家出了这样的事,咱就算开了张,也会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生意上门。这次是楼家摊上了谋逆的大案子,咱们想什么主意都没用,只能等事情凉下去……半年能缓过劲来就不错了。”
两个掌柜呆了半晌,齐齐苦笑起来。
刘掌柜叹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别说寻常客人,就是咱们自己,听到‘满门抄斩’四个字也会觉得头皮发麻。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急着开张?”
程掌柜沉吟半晌,忽然问道:“不如咱们把店面的名字改掉,对外就说换了主家?”
“没用,”郑娴儿摇头,“就算对外宣称换了主家,咱们的铺子里也洗不掉楼家的印记,除非咱们把铺子卖掉换个位置重开。——问题是,眼下那两处铺子都是卖不掉的了。”
程掌柜拍桌叹道:“不错,就算咱们要贱卖,也不会有人来买。”
“要不,咱们歇业半年?”刘掌柜艰难地问。
郑娴儿摇头:“不歇,明天就开张。反正也不会有客人来,里面慢慢收拾,不用着急。”
两个掌柜都糊涂了:“既然不会有人来,咱们开张做什么?干等着?”
“对,干等着!”郑娴儿拍桌站了起来,“每天把店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开着大门干等着!哪怕这半年一笔生意也做不成,伙计们的工钱我还开得起!”
“奶奶,您这又是何苦?”小枝端着茶壶茶碗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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