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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之后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之前她早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就按这个路线走下去,一直走到尽头就好。但现在没人在我身后催我了,我就动摇过继续学音乐的念头,虽然觉得可惜。”
沈一亭说:“可惜是必然的,毕竟你已经学了那么多年。”
“嗯,所以才会觉得害怕,我产生这样可怖的念头,如果我妈知道了,可能头七回来都会把我掐死,”我突然觉得好笑,“后来好不容易得空去做了助听器的模型,但是拿到手还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我有一天就在外面闲逛,琴行的老师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接,但是走着走着就走到琴行了。”
这里面的曲子实在太好听,音质也很不错。我又偷腥似的摸了把木制cd播放机,接着说:
“里面的小孩们正好在办晚会,小小的个子穿着租来的纱裙和西装,我想起来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第一次上的台是那么小的台,临前一天紧张了很久,一首曲子翻来覆去练了好多遍,所有的落指位记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也像公式一样刻在脑子里。所以当时的演出很顺利完成了。
“我没想过自己之后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会是什么样,我很怕苦很怕累,就想过得轻松一点,但我妈从没让我轻松过。”
沈一亭拍了拍我的脑袋,哼了一声,似乎在笑:“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实际上还是很感谢你妈妈吧。”
“我当然感谢她了,我被打手的时候生过她的气,但从来没有讨厌过她,”说着说着,我好像要被回忆吸进漩涡,“其实小孩子上台演出哪会深刻读懂钢琴曲里的感情,凭着肌肉记忆操作完成而已。助听器没弄出来的时候我什么也听不见,站在琴行看他们表演,就跟默剧一样。
“诶,当时我站在角落我的老师都看到了我,她从我爸那边知道我的事,然后用手机备忘录打出台上小孩正在表演的曲名”
“是很简单的一首二级钢琴曲,我曾经也表演过,”我用手指在桌上空白地写出曲名,又情不自禁按着记忆力的拍子点起五指,“可是她告诉我的一瞬间,我脑海中好像就自动播放了它。走近看那小孩,甚至不用听我都能知道他弹到了什么部分。我突然就在想,如果我坐上去弹当年那首曲子会是什么模样?”
我自问自答,“我肯定比当年的我要更能领悟其中的感情,其中的抑扬顿挫,如果再弹一遍肯定会是一次有趣的体验——我就很想上台,很想。”
“所以你弹了吗?”沈一亭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来,靠在桌边撑着下巴,“那天晚上。”
“没有啊,我不太敢,丢人现眼怎么办,”我笑着摇头,“只不过那晚我就想明白了,我还是要继续弹下去,除去我妈这个因素,我自己还是喜欢钢琴的。我喜欢那种感觉,一首曲子翻来覆去弹,时隔多年弹,和作曲家对话般地弹,又或是完全即兴地弹,弹到笑出声或是落泪,都太有意思了。”
我顿了顿,“所以取到助听器的当天,我就重新试了一下钢琴的手感,感觉还不赖。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下去了。”
拒绝煽情
[130]
“很多先天性耳聋的人戴上助听器的一刹那,都会不由自主地流泪。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我摸了摸安在耳朵上的宝贝,继续说,“但其实我当时没有很大的触动,我觉得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为此等了它半个月呢。”
“所以你的助听器花了多少钱?”沈一亭问。
“应该挺贵的吧?”我左思右想,最终屁也没想出来,“大概两三万?你要知道钱在我眼里只是一串数字,更何况那还是我爸付的,我具体的真记不清了!”
沈一亭嗤笑一声:“得,算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反正它陪我好几年了,还得定期去调试,去测听力,虽然每次差不多都是那样,可能有慢慢好转一点,”我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世界上有很多人每时每刻都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沈一亭突然感慨起来,“所以你已经是幸运的了。”
实话说,那瞬间沈一亭的形象有在我心里变得高大。
实则车祸后一阵子我最讨厌别人安慰我你是幸运的。我从不这样认为,因为我的幸运是建立在我妈的不幸之上。
但时过境迁,这种此时鲜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话突然乍现,又将我蓦地拉回好几年前。
我正欲热泪盈眶,却听沈一亭接着说:“至少没断手。”
“”他不说点好听的会死吗?
我正想驳斥沈一亭的破嘴,哪知这厮下一刻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当这些事情过去了,你会发现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而不是已经发生的过去。”
脑袋没绕过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沈一亭想表达什么。
我卡壳了一瞬,头顶就又被他那臭手摸去,我跳起来喊着:“做什么?要长不高了全都怪你!”
沈一亭却笑哈哈:“长不长得高都无所谓了,反正高不过我。”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我冷漠反问。
沈一亭不赞同我的话,“你不把我当标杆,那要当什么?我多适合做你的好榜样,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
妈的,自恋狂。
[131]
我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看着被我轻轻揍了一拳就装模作样瘫在床上哀嚎的人。
果然还是这样的沈一亭更容易进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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