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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孟徽冷哂着讥讽道:
“周队长勿用自谦,直接把后两字去掉,岂不是表达得更加准确?”
“属下一定尽力,接下来必将……”
“我从来只看结果,而周队长能浪费的时间,我猜,应当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小时了。”
梁孟徽截断他的「打包票」,问:
“说吧,「新情况」是什么?”
老周心中一凛,愣了t几息,才开口道:
“是……与那位阮静筠小姐有关的。”
吐出的声音竟因喉间的干涩而低哑的厉害,老周赶忙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讲道:
“刚刚在外摸查的兄弟回报说,不久前她曾与人在华人公园秘密会见。”
话一出口,老周便发现,梁二少签字的笔尖有了一个微微的停顿,然后,他将头缓缓抬起,总算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原本凝滞而压抑的气氛缓缓流动了起来,老周似乎看见办公桌上的灯下,有细小的尘埃在翻腾着飞舞。不再有丝毫犹豫,他赶紧继续道:
“是一个叫陈青的保镖。长官也许不清楚,月前沪上的一桩涉及多个银行的诈骗案,就是他老板周昌礼犯下的。巧的是,钱宗理没的那天晚上,这个姓周的也被人杀死在了自家卧室。”
“所以,你是认为,这两桩命案有联系?”
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近乎笑话的推断钻到耳朵里,梁孟徽却仍还是那副漠然不动的表情。
而老周……
他既不回答「是」,也并立刻不否认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而是拧着眉头,颇有些「忧心」地说:
“属下是听说,阮小姐当时不仅二话没讲,就将钱夹里的许多钞票给了陈青,甚至连耳上戴的一对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珍珠坠子都拱手送了人。”
一个短小的停顿,老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二少,这阮小姐……她恐怕是被陈青那赤佬「威胁」了。”
「嘶」得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瞬间裹上了满满的不解,他又说:
“可属下怎么也想不明白,阮小姐她清清白白的,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呢?”
伪装成问题的陈述,从来都是别有用心。
终于,在抵沪第四天,梁孟徽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对面这个在他投去的目光里,虽逐渐僵硬却仍站的笔挺的身影。
「所以,他……想要什么?」
廿捌
「二少必是要保下阮小姐的。」
这个结论,老周在二十二日汇报「华新理发所」的新发现时,就已经借机试探,并且也从梁孟徽给予的反应中完全确认过了。
而在更早一点的二十一日晨间,他彻查整夜,终于追到杜美路的小公馆时,还亲眼见证过法租界的林照文探长将阮静筠「请」回中央巡捕房问话的一幕。至于到底是什么案子,不管是因为好奇,还是另有所图,老周后来自然也在私下里打听到了一二。
此时,将阮小姐被周昌礼那桩凶杀案的「重要证人」威胁的事摆出来,他要表达的意思恐怕已经再明显不过,想必长官不会听不懂。
然而,梁孟徽神色不动,只是看着他,并不开口。
这一瞬,老周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很多。
哪怕只是几日的相处,也已经足够他了解,梁家二少绝不是会忍下他人要挟的性格。可他之所以还是铤而走险,将事推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迫不得已。
换而言之,此刻发生在这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的一切,并非单单只是老周出于对自己仕途的担忧,以至于太过草木皆兵,而是因为,就在五日前,他曾不小心看到过一份「名单」。
钱宗理死后,即便清楚希望微乎其微,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他们还是立刻搜查了他的行李和住所,希望能够找到那份,他没有能亲口说出来匡济会领导人的名单。
此次搜查的结果是,「名单」竟真的被找到了,且就藏在了钱宗理箱子的隐秘夹层里。
但让人大惑不解的是,那张纸上的名字,老周竟每一个都认识。更确切的说,其中的某些人,简直称得上如雷贯耳。
短暂晃神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人名与匡济会的高层毫无关系,而更像是,他们针对军需走私一案所确定下来的完整的暗杀名单。除了已经被匡济会「处决」的那五个,其后跟着的那些人,官职竟一个比一个让人心惊。
这一刻,老周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他很清楚,对于他这种小角色而言,知晓这种东西,无异于手中紧握住了一道甩不掉的催命符。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老周将这东西放回原处不是,收到口袋里也不是,当场烧掉更是万万不可能。不料,他还拿着这烫手的名单还在兀自僵硬着,东西便被同来的另一个行动队的队长缴走。
大概是觉得自己掌握了某些高层的把柄,未来仕途可期,老周看到了对方在阅完后眉间一闪而过的没能掖住的喜色。
而就在昨天,这人在一次并不怎么危险的行动中「殉职」了。
蚍蜉撼树能有什么好结果呢?对于这样的结局,老周其实猜到了的,毕竟,从他将那张折迭的名单打开的那一刻起,刀子便已经避无可避的悬在了头顶。
但即便有了预料,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切骨的害怕。
倒也不是怕死,这一行做久了,老周对此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真正恐惧让他的其实是,自己完全无法预料那将是在哪一刻,在哪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死在身后的哪一个队员的冷枪下。
「我必须得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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