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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里安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不得不将后背紧紧贴在门上以获得支撑。
这个医生叫做迪伦,在罗伯特进行完早间问候后,剩下检测和记录的活儿大都由迪伦和他的助手们完成。
老实说,道里安不喜欢他。当然,道里安对这间医院里所有同他见过面的医生都不抱有好印象,他们总是把自己包裹在白色的医疗用具里,只露出一双幽暗空洞的眼睛,道里安甚至怀疑白大褂,口罩和帽子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如果强行扯掉它们就会露出皮肤下血淋淋的肌肉。
“巡楼碰巧看见你出门,发生什么事了吗?”迪伦一字一顿地说,他连声音也充满了古怪的机械感。
“我似乎听见……算了,没什么,”道里安把刚才的一切归结于他的错觉,这没什么值得说的,他于是转变话头,“我只是有些无聊,想出门走走。”
迪伦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再抬头用那双几乎看不见眼白的黑色眸子看向道里安:“我可以陪你去花园里散步。”
道里安去过楼下的那座小花园,那里种满了鸢尾花,紫荆和松树——完美的自然氧吧,舒缓病人的忧郁情绪应该是设计师的主要意图,然而道里安很怀疑是否真的会有病人能在那儿获得精神上的放松,至少他完全不能。
那座漂亮的小花园太过安静,它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人类的说话声也听不见。它像是某个VR游戏里专门为玩家制作的虚拟世界,它的每一株植物都拥有完美的数据模型,完美到令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所以道里安在稍作犹豫后拒绝了他:“你还要巡楼不是吗,不打扰你工作了。”
迪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道里安回到病房中躺下,完全丧失了睡意,他试图把刚才那阵吵闹的人声合理化——也许那些声音来自窗外?
道里安重新爬起来,站在窗边朝外面望去,他住在三楼,楼下就是小花园,再远一点就是围墙了,一道高得离谱的围墙——道里安猜测它可能有八米高——围墙外隐隐有什么建筑,道里安不知道,那儿距离他太远了。
回到床上后,道里安仍旧感到困惑,因为这栋建筑里几乎没有住人,他曾见过一两位神秘的“病人”,被众多人簇拥着送进楼上的病房,几天后又被人簇拥着离开,全程都非常安静,像在秘密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严格意义上,这儿算不上传统的医院。
“这里是去年才新建成的高档疗养院,入住需提前预定。”
这是当时道里安询问某位护士后得到的答案,道里安咀嚼着“高档”这两个字,猜测自己多半是凭借马格门迪住进这里的。
道里安就这样在胡思乱想中迎来了夜晚的降临,在迪伦对他进行过一系列例行问诊和记录后,道里安用终端阅读了几则新闻,接着便打算睡觉。
今天到此刻为止都差不多是昨天的复制,平淡,单调,无趣。
道里安的肺部和双腿仍旧隐隐作痛,但并不影响睡眠,更令他在意的是缺失的记忆,现在的道里安是缺少一块齿轮的时钟,有豁口的链条,斜了腿的桌子,虽然勉强能够使用,但运作起来的嘎吱声无疑昭示着他的故障。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睡意翩然而至,道里安合上了眼,即将陷入深眠。
然而,不久之后——
“浪太大了,我们应该回去……”
“不管暴雨还是什么龙卷风,扬帆,我说扬帆你他妈听到没有?”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明明那辆救生艇可以坐五个人……”
“妈妈,我的小熊不见了……”
“好疼啊,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罪孽,大海终将惩罚你们的罪孽……”
道里安猛然惊醒,他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梦中有无数亡魂在诉说自己死前的凄苦。然而当他醒来后,甚至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可怕的窃窃私语都没有停止,它们仿佛就在道里安的耳朵里喃喃低语,又像是来自意识的地狱,就算道里安用力堵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房间里的黑暗在扭动,寂静在尖叫,道里安把自己绝望地缩成一团,拼命祈祷这可怕的幻听结束。
就在此时,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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