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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洗表情再次变得微妙。严鹤仪那样的傻子,世上可没有几个。
小童乐得直笑,学她说话:“哩哩哩。”
宋知怯冲上去,与他打闹在一起。
梁洗本就学得心烦意乱,哪里受得了干扰,这下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连方才那字念的什么也浑然记不得,满脑子的“哩哩哩”。
但可算找着机会,能显一显前辈的身份,大手一拍桌案,喝道:“安静!念书!”
宋知怯放开小童,对着梁洗看了会儿,眼珠狡黠地转动着,忽而露出个略带谄媚的笑容,对着梁洗卖好道:“梁洗前辈,我在教我师弟为人处世的道理呢。他跟你不一样,那么丁点大的小东西,最怕得罪人了。”
梁洗听她叫一声“前辈”,本能的感受到一丝恶意,微微眯起眼睛。
宋知怯转过身,对着小童耳提面命地教导道:“你记住咯,梁洗大侠是心胸广阔,气量能装得下一座大山川,所以不计较你跟她说了什么冒犯的话……”
小童举手,给她总结:“海纳百川。”
同时不忘质疑:“她是吗?”
“你住嘴。”宋知怯气恼道,“你出去遇上别人,可不能这样说话。江湖里好些大侠没机会念书,你说得不好惹他们心生不快,他们一巴掌就能给你扇泥里去。”
小童不以为然地道:“这不是宋回涯的家吗?你不是说她很厉害吗?”
宋知怯拿眼尾觑着梁洗,摇头晃脑地道:“真正的高手,都是讲究一击毙命的。我师父也赶不及救你。”
小童当戏文听得津津有味:“那如果一巴掌拍不死我呢?我爹打蚊子都有打不死的时候呢。”
宋知怯被这小子问得有些烦了,敷衍道:“如果一次出手杀不了你,可能会觉得没兴致,放过你了。那你确实命大。”
梁洗闭不上耳朵,皱着眉头装模作样背了会儿书,忍不住开口:“像我就不是。真要杀的人我会多补几刀,将他扎成个刺猬,确保他死了。不想杀的人,我从开始便懒得出手。”
宋知怯飞快接嘴:“所以我会不得罪你这样厉害的大侠!”
两人相视一眼,露出个知己难逢的默契笑容。
小童重新审视起梁洗,不认识般地问:“她也是很厉害的大侠?”
宋知怯面不改色地道:“我爷爷死了以后,梁洗大侠就是世上绝顶的刀客,是这个!”
梁洗看着她高高竖起的大拇指,被她吹得找不着北,看手里的书就更觉得没意思了。放下书册,寂寞地叹了口气。
宋知怯这时扯过小童的衣领,与他大声耳语道:“我们前几日抓不到的那条大鱼,梁洗大侠手指弹一粒石头就能打晕了!”
小童心领神会,配合的一声:“哇!”
梁洗挺直腰板。
宋知怯:“还有树上停着的鸟儿,不管蓝的黑的,梁洗大侠跟风一样飞上去,就能抓下来给你玩儿。”
小童张大嘴,希冀地望向梁洗:“哇!”
宋知怯说:“这才叫大侠啊!”
梁洗热意上头,豪放起身,挥手道:“走!”
·
到了傍晚,宋回涯几人从外面回来,要给他们三人考校功课。
严鹤仪从窗口窥见梁洗坐得板正的身影,心里已凉了半截。
但凡这祖宗认真学过半日,此刻都该是吊儿郎当,恨不能鼻孔朝天的烦闷模样。哪里能像现在这般乖顺。
显然宋回涯亦是深谙她徒弟的禀性,刚走进屋中,眼神一扫,不消对视,嘴里便发出一声嗤笑。
三人站在门口,挡住大半的天光。宋知怯跟梁洗只觉眼前顿时发暗,头不觉越来越低。
只有小童还举着书,以破釜沉舟的强烈信念在做最后的奋战。
郑九轻咳一声,三名学生依次上去领了纸笔,埋头书写。
不一会儿,宋知怯跟小童都将卷子交了。答得还算可以。唯独梁洗提着笔抓耳挠腮了半天,憋出几个狗爪似的错字来。
纵是意料之内,这结果也实难叫人开怀。
严鹤仪不觉捂着额头,长叹口气。
那声音听得宋回涯都不禁对他心生同情。
以前觉得梁洗再不开化,顶多只是懈怠于求学,算不得一棵朽木。亦不承望她能做个出口成章的文人,认几个字能有多难?慢慢教、细细讲,总能将歪了的苗子扶正。
如今看这歪了的或许不是株苗子,而是已经能吊死人的歪脖子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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